A

“妈妈，她们在买什么？”

琳琳拉着纪梵的手，装作对棉花糖一无所知的样子，表情非常造作，眼睛里全是渴望。

纪梵觉得好笑了起来——明明想要，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现在的小孩子的心眼可真多。

纪梵蹲下身，对琳琳说：“琳琳，你有蛀牙，医生说不能吃糖果。而且，路边的棉花糖很脏。妈妈给你买葡萄吃好不好？”

琳琳的脸色瞬间变了，纪梵也紧张了起来。琳琳倔强地说：“我就要吃棉花糖。”

“很快就是吃饭的时间，你吃了棉花糖就吃不下饭了。”

“我就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琳琳一边跺脚一边尖叫，很快有人朝着她们的方向看来。

纪梵就好像考试作弊被人抓住一样窘迫至极。她恨不得去捂住琳琳的嘴，硬生生去拉她：“回家！”

“臭妈妈，坏妈妈！”

琳琳一边走路一边哭，纪梵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小的孩子能有那么大声音。

“臭妈妈！我最讨厌你！”

没有什么，比孩子的辱骂更伤害一个母亲的心。在琳琳再次甩开纪梵的手时，纪梵故意任由琳琳往前走，自己则悄悄躲在了一边。

纪梵等着琳琳发现她不在，惊慌失措，飞奔到她怀里的时刻。

到时候，琳琳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会轻声安慰她，会树立她的威信，并且和她和好。

纪梵想着，突然觉得掌心有些疼痛。她看着手心的伤口，脑子有点发晕。

在梦里，她受伤了，现在她的手掌有伤口。

纪梵不认为，那是她从梦里带出来的衍生物。可能是她早就受伤了，但是她忘记了，所以在梦里体现了。

对，一定是这样。

纪梵想着，抬起头的时候，却不见琳琳的踪影。

“琳琳！”

纪梵大惊失色，急忙去寻找琳琳，不敢想象她丢了她该怎么办。

她从街头找到了街角，但根本没有看到琳琳的踪影。

纪梵疯了一样冲进家里，却看到王泽凯拉着琳琳的手。

“琳琳！”

纪梵抱住了琳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王泽凯一把推开了她，愤怒地说：“你怎么回事？你把孩子丢下，让她一个人呆着？”

“我没有！她一直闹着要吃糖，还一直骂我，我就是想稍微给她点教训。”

“孩子多大，你多大？你这样是虐童！”

虽然平时都是她照顾琳琳，但是并不妨碍王泽凯居高临下骂她。更让她羞耻的是，隔壁邻居也好奇探出头，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纷纷说她不该那么任性。

他们的支持，让王泽凯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

他不断说她不负责任，纪梵默默忍受着，直到琳琳说：“坏妈妈！你昨天不是这样的，你让我吃糖！我喜欢昨天的妈妈！”

她猛地抬起了头。

B

纪梵去超市买了一些尿不湿，去看望她在月子中心的朋友。

和纪梵想象的不一样，月子中心特别干净整洁，桌子上还摆放着鲜花。因为刚生完孩子的关系，张璇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浮肿，但是气色很好，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纪梵，你来得正好，快来尝尝我的甜品。”

张璇看起来是那么不容反抗。纪梵实在没办法，只好喝了一口杨枝甘露，发现味道很不错。

“这里不便宜吧。”纪梵说。

“一个月要五万块。”张璇语气平静。

“孩子呢？”

虽然对小孩子没有太大兴趣，纪梵还是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现在在睡觉。”

张璇告诉纪梵，月子中心里的孩子都由工作人员统一喂养，到了喂奶的时间才给妈妈们送来，这样可以保证母亲的休息。

“真好。”

纪梵这话是真心的。

在她的想象里，生完孩子以后，空气里会有着奶味和屎味混合起来的奇怪气息。产妇应该是蓬头垢面，唉声叹气，而不是……简直就好像在酒店大堂。

“是啊。月子中心贵了点，但是不用和婆婆吵架，也不用盯着老公给孩子洗澡，我真想在这里住一年。啊呀，忘记说正事儿了。你怎么想到来看我？”

“我记得你以前参加过辩论赛，主题就是‘世界上有没有第二个我’。你说你相信有平行空间，辩论得非常精彩。”

“哈哈，都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

纪梵记得多年前那场辩论赛，更记得，她昨天看到监控时恐惧的心情。

她看到，一个和她及其相似的女人，穿着她的衣服，走出了房间。

当看清楚她脚踝上和她一样的胎记时，她的浑身都开始颤抖。

一切都不是幻觉。

在她莫名其妙在超市上班的时候，这个女人穿着她的衣服，去和孙珏约会！

孙珏的反常，家里突然多了的丝巾，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唯一不合理的是，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会来，而她又到了哪里。

“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吗？”纪梵问。

张璇点头：“相信。虽然我输了辩论赛，但我相信有多重宇宙，这个世界也有平行空间的存在。‘人不可能走进同一条河流’，意思就是我们的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化。当初的我输了比赛，但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说不定拿了‘最佳辩手’。我们现在在聊天，但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们，说不定在环游世界。”

“说不定，在另外一个世界，我们根本不认识。”

“是啊。说不定，你成了富豪，我是大明星。”

张璇一脸畅想，纪梵觉得她此时的眼神宛若少女。纪梵问：“如果两个世界要打通的话，你觉得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开始考我了吗？应该是极端天气，磁场变化，或者有什么媒介吧——影视剧都这样。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在想这样的灵感，会不会对设计有帮助。”

“设计师也很辛苦啊。”

她们聊天的时候，护士敲门说孩子需要喂奶。

纪梵看到，红扑扑的小东西就这样被放倒了张璇的床上。张璇丝毫不顾及她还在场，解开了衣领开始哺乳，而她别过头去。

和张璇的这场对话，非常重要。她认真思考，如果需要“媒介”的话，那会是什么？

她当时是在化妆，手放在了镜子上……

所以，会是镜子吗？

A

在纪梵整理货架的时候，有公司送来了当季的促销产品。这一次是香水，将免费发给顾客使用。

大家凑了上去，嘻嘻哈哈在身上喷香水，她也被黎姐喷了一些。

黎姐端详着她的脸，突然说：“纪梵，你是不是胖了？”

“最近是吃多了一些。”纪梵羞耻地说。

“不，你昨天瘦了很多，今天又胖了，真是奇怪啊。你别生气，我觉得你昨天更漂亮呢。”

黎姐哈哈笑着，让纪梵有点不高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毕竟，黎姐平时对她非常照顾，只是偶尔心直口快。

“可能是喝水喝多了，水肿吧。”纪梵说。

“店长来了。”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黎姐轻声提醒，纪梵也急忙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店长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只比纪梵大2岁，就可以管一家这么大的超市，真是了不起。

当他走到纪梵身边的时候，她不受控制紧张了起来，都把手里的饮料掉在了地上。

纪梵急忙弯下腰，想捡起饮料，店长却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周末要进行盘点，你可以参加吗？”店长问。

没有人喜欢盘点这个苦差事，一般都是由店长直接指派。店长询问了她的意见，这让她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纪梵点点头：“好的。”

“辛苦了。”店长说，突然凑近了她，“你用香水了？”

“啊……”

超市员工禁止使用客人的试用品，违反的人会被严厉处罚。

纪梵紧张到说不出话，但是店长轻声说：“味道不错。”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调情吗？

纪梵茫然看着店长，闻了闻手腕，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回到家中的时候，纪梵发现王泽凯没有睡觉。

他不像前几天一样忙着做家务，而是又打起了游戏，而这样意外让她有些安心——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至于于琳琳走丢的事情，他们都默契地装作没发生。

纪梵告诉王泽凯：“明天开始我上白班。”

“太好了，那你可以送琳琳去幼儿园了。”王泽凯顿时说。

要是平时她可能会生气，但她今天实在没这个心情。

纪梵坐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下垂的眼皮，再看着王泽凯几乎一样的眼睛，突然说：“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夺取我的灵魂什么的。”

“会是狐狸精吗？”王泽凯满怀期待，“白娘子也不错。”

纪梵突然生气了：“如果是妖怪的话，那代表我死掉了，你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这样的话，也无所谓吗？”

王泽凯久久没有说话。

当纪梵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看着窗外说：“家里的衣服怎么都晒不干，可能梅雨季到了吧。”

“可能吧。”纪梵失望起身，“家里的纸用完了，我去买点。”

她下了楼。

其实，今天不买纸也没事，她只是单纯不想在家里呆着而已。

她下楼才发现下了雨，正在犹豫要不要冲到超市里去的时候，看到一双红底高跟鞋从她面前走过。

那个身影……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冲了过去。

那个人走得很快，很快消失在商业街的人群里，纪梵根本找不到她的踪影。

“纪梵！”她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

人群中，有一个女人诧异回头。

那个女人的脸，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2022-2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