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是个重礼法的国度。

上到开春祭祀，下到丧葬嫁娶，都有极为严苛的礼法规束，也只有像是钱家这种意外，才会被官府和周边的人逼迫，强行要求下葬。

同样的，像是张氏这种，丈夫枉死，又无儿女傍身的，根本就没有进张家祖坟的权利，过分点，甚至可以用席子卷了，直接扔去乱葬岗。

苏九灵这么一问，顿时也反应过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我让钱六帮人置了口棺木，就搁在西厢那间房里，等张家的人来领。”顿了下，柳莺抿唇，“苏姑娘是发现什么了吗？”

除了刚开始的慌乱，柳莺又镇定下来了。

“我只是怀疑，我们先过去看看。”看一看，张氏还在不在？

一同去了西厢，还是原来的房间。

苏九灵目光快速扫了一圈，两只手把棺盖推开。

“果然。”苏九灵叹了一声。

棺木里，张氏的尸体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半棺木的水，那团肉球也飘在里面，泡得发胀。

“钱夫人。”苏九灵叫了一声，“你现在还能动吗？”

“能的。”

“那把府上还没吓破胆的家丁侍从叫上，最好是会水的，我们得往江边去一趟。”

柳莺愣了下，似是想到什么，脸白了一瞬，最终点点头，让管家通知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前堂就聚起了几十个仆从。

苏九灵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叠黄符，挨个散了下去。看到那张嬉皮笑脸的脸，苏九灵顿了下，直接绕了过去。

“苏苏~”黏腻的嗓音跟了上来。

白邱生一步不落地跟在苏九灵身后，“我都听苏苏的话，把人救了出去，还体贴地给人找了大夫，苏苏是不是得给我点什么奖励？”

苏九灵不理。

“苏苏~”

“你救的人不是我，如果要什么奖励，等今夜过去了，自己去向钱夫人讨。”

袖口被拉了一下，白邱生绕到苏九灵的前面，一只手贴在了苏九灵胸口的狐狸身上。下一刻，苏九灵扬起手，啪一下把白邱生的手打了下去。

白邱生顿时笑得前俯后仰，“苏苏还真是冷情。”

冷情？

苏九灵鼻子里哼了声，揉了揉小狐狸的耳朵，“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不熟，欠你的也只是一个要求。”

说完就走，一步不留。

白邱生笑得更欢了。

冷情，却也深情。

那狐妖也真是好手段，居然让这么个人心心念念地牵挂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江边。

今天是十五，冷白的月亮挂在中天，江面也漾开白茫茫的光，愈发显得远处的飘荡在江面的船只，黑沉沉的，像是一只只蛰伏的野兽。

“苏姑娘。”柳莺站在苏九灵旁边，离得很近，身子在微微地抖。

“别担心。”苏九灵安慰了句，“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你夫君的遗体的。”

柳莺一言不发，片刻，点了点头。

“钱夫人，你识字吗？”苏九灵问。

“我夫君教过我。”柳莺回到。

“那会写吗？”

“会。”

一支笔直接塞到了柳莺的手里，苏九灵摊开手掌，放到柳莺的面前，“那麻烦钱夫人给我写个字。”

柳莺手腕晃动了下，慢慢落了笔。片刻，一个“困”字出现在了苏九灵的掌心。

“钱夫人落笔，想的是什么？”苏九灵把掌心握了起来。

柳莺又抖了一下，缓缓开口到，“张家书生。”

苏九灵点了点头，把排开站在江边的家丁仆从都叫了过来，“你们现在，顺着江边去找，多留意岸边有石圈枯木的地方，如果看到有石头圈住了树木，就直接下去打捞。”

说着，又顿了一下，“如果发现什么异常的，就都别下水，都退回来，清楚了吗？”

家丁仆从点了点头，很快就散开了。

想了想，苏九灵又走到柳莺旁边，伸出了另外一只手，“钱夫人，不如再给我写一个，这次想想钱公子如何？”

柳莺顿了下，柔软的笔尖画过掌心，很快，另外一个字也写了出来。

“从？”白邱生凑过来看，对着柳莺挑了挑眉，“成双成对，钱夫人看上去英眉俊目，是个女中豪杰，想不到心肠也同别的女子一样。”

“谁说不是呢？”柳莺叹了一句，“苏姑娘可看出什么来了？”

“双人为从，恐怕钱公子跟张公子尸身并不在一块。”苏九灵皱眉。

“什么意思？”柳莺愕然。

“待会就知道了。”苏九灵含糊，“钱夫人受了惊吓，不如就先在这里等，我和仆从往下游走走。”

说着，苏九灵抬步就走。

江风很凉，胸口的小狐狸却像是一个小火炉，烫得全身热乎乎的。

苏九灵摩挲着掌心的字，若有所思。

“苏苏在想什么？”

“叫我苏姑娘。”苏九灵敛了神色，纠正到。

“我不，我就要叫你苏苏。”白邱生死皮赖脸，“话说，你家的小狐妖叫你什么？”

叫她什么？

苏九灵恍惚了下，手下意识又摸上了小狐狸，嘴里确实嗤到，“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我有关系，你没看出来吗？我心悦你。”白邱生说，“你家那小狐妖，修为低微，术法末路，不如你踹了他，跟我算了。”

苏九灵突然站住了。

“你觉得我的提议……”

温软的手掌蒙上了白邱生的嘴巴，一触即分，白邱生愣了下，瞳孔猛地一缩，眼底划过一丝震怒。

“苏……”

“嘘！”根本没注意白邱生的异常，苏九灵快步往前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前方是一个小小的弯道，两边用石块堆叠成了个小小的石阶，而水里荡着一艘破船。

石圈围木，视为死局。船是木造，也属木。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

应该就是张书生遗体在的地方。

“白邱生。”苏九灵叫了一声，“你去那边让柳莺带人过来。”

白邱生立在原地，神色不明。

苏九灵偏了偏头，恍然大悟，“我忘了，我自己去。”

说着，刚想走，一阵细微的声响就传进了耳朵，平静的江面下一道黑影闪过，一连串的水泡滚了上来，青白的脸就冒了上来。

动作很快，苏九灵手臂一抬，一道黄符倏地拍在了青白的额头上。

火光渐近，苏九灵垂眼，顿时一怔，错愕到，“钱六？”

“你怎么在这儿？”

2019-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