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渡口镇数一数二的大户。

渡口镇依水而建，靠码头而生。而这码头，就掌控在以钱家为首的几家大户手里。

钱家人丁不旺，庶族早就分了出去，只剩下钱富一根独苗。钱富一去，整个钱家就像天塌了一般，笼在一层阴云里。

跟在柳莺后面，两人轻轻松松就入了灵堂。

钱富死的突然，灵堂匆忙之下，也摆得简陋。只用细麻扎了几朵白花，替掉了往日的屏障。几条长凳一搭，就摆上了棺木。

倒是棺木下跪了一地的女人，个个描红带绿，一个比一个声大，哭得仿佛要厥过去一样。

柳莺进来，所有人停了一瞬，又哭得更凶起来。

“夫人。”小厮从旁边跑进来，急得满头大汗，“我们正在搭灵堂，这些个姨娘非要跑进来，我们拦不住。”

“嗤。她们爱哭，就让她们哭。”柳莺冷淡地瞥了眼，把目光转向两人，“我夫君在这儿，你们过来看。”

依言走过去，苏九灵往棺木里一看，顿时一惊。

“这是？”

“邪祟。”凤九衍也走了上来，指尖一动，钱富身上的寿衣全数解开。

钱富身上都是牙齿啃出的痕迹，密密麻麻遍布全身，深的地方，更是露出了森然白骨。而他的四肢，也有明显的缝合痕迹，想来是寻到的时候，被人活生生地撕扯下来了。

“我夫君是在暗巷里被发现的。”柳莺说，“听人说，昨日姑娘同我夫君邀约游船，走的就是暗巷那条路，也只有姑娘一人出来了。”

顿了下，柳莺从袖子里拿出了三张符咒，递到了苏九灵面前，“我在夫君身上找到了这种东西。”

符咒上染了血迹，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笔锋走势，但苏九灵一眼就看出，正是她昨日贴在钱富身上的。

“姑娘，你说好端端的，我夫君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是不是有人用这东西招邪，害了我家夫君？”

“不是。”苏九灵脱口而出。

“哦？”柳莺冷冷地看着苏九灵。

话一下就噎进了嗓子里，苏九灵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嗤。”又是声冷笑，“我夫君是跟姑娘一起的，缘何我夫君没了，姑娘倒好端端的？而且，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这三张符咒！”

“我……”苏九灵解释不出。

人证物证都有，连时间都吻合。

这样下去，恐怕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没有。”干巴巴地，苏九灵又添了一句。

耳边哭声震耳，柳莺两道目光，像是刀一张扎在苏九灵身上。

忽地，手掌被捏了一下，凤九衍倾身上前，挡在了苏九灵前面。

“我娘子说没有。”

“换做公子是我，信吗？”

“我信。”凤九衍斩钉截铁，“只要她说的，我就信。”

只要她说的，就信。

心头一暖，苏九灵忍不住笑了。

这大妖可真是狡猾，明明知道昨晚他们几乎在一起。

“你们本是夫妻，自然是信的。”柳莺不屑。

推了凤九衍一把，苏九灵从旁边探出头，直直地看着柳莺，“钱夫人，我承认，我是把钱公子引到过暗巷，也在他身上贴了符，但符只是普通的定身符。”

说着，苏九灵从袖中滑下一张，反手贴到了旁边的小厮身上。

小厮怀里正抱了个香炉，这一贴，顿时就杵在了原地，只有两个眼睛还滴溜溜地转着，呆了半天，才惊叫了一声，“夫，夫人。”

“定身符没有其他的用途，只是让人两三个时辰内动不了罢了。”

她给钱富贴了三张，为的只是让他安安稳稳地在巷子里冻一晚。

等等……

正想着，苏九灵忽地一愣。

钱富动不了。

“抱歉。”苏九灵闭了闭眼睛，“是我对不住钱公子。”

原只是打算惩治一番，但是因为定身符动不了，她也算得上是钱富死亡的推手了。

她能想到，柳莺自然也能。

“姑娘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柳莺把小厮身上的符撕了下来，随手丢在灵前的火盆里。

火苗倏地窜高，火光印在柳莺眼底，有着说不出的薄凉，“我真想杀了姑娘告慰亡夫。”

“抱歉。”

“呵！”

话头彻底进行不下去了，苏九灵索性转过头，仔细观察尸身。

钱富的身体损伤得厉害，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虽然搬回来后清洗了，但时间紧迫，还是留下了很多痕迹。

指尖刚贴上钱富的身体，凤九衍就拽住了苏九灵的手，“卿卿，我来。”

“我自己能行。”

“我知道。”凤九衍说，“但是我来。”

抿了抿嘴，苏九灵也不再坚持，对着凤九衍指挥到，“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凤九衍点了点头，迅速察看了遍。

“怎么样？”苏九灵问。

“你看这个。”凤九衍从一处伤口里挑出了片雪白的东西，递了过来。

“这是？”

“鳕鱼鳞。”柳莺皱眉。

“鳕鱼？”苏九灵疑惑。

“就是这江里最寻常的鱼。”顿了下，柳莺继续，“许是那天你们游湖的时候沾上的。”

凤九衍的视线又落到了身上，火烧火燎的。

“不，钱夫人。我和钱公子那天没去过水边。”苏九灵纠正。

刚说着，凤九衍又递了样东西过来，“我从他嘴里发现的。”

很细的藻类，泛着隐隐的青黑，还有一股说不清的腥臭腐味。

不等她说话，凤九衍就开口到，“这东西，似乎只有江边有。而且，钱公子似乎是溺死的。”

风吹过灵堂，棺木前的烛火跳动了几下，倏地灭了。

堂下的人齐声尖叫起来，一时间，整个灵堂乱作了一团。

苏九灵被人撞了一下，顿时整个人扑到了棺木上。鼻尖又嗅到了一股水腥味，带着浓重的腐臭。

这味道……

心下一凛，苏九灵反手推开了身边的人，扯着嗓子喊到，“跑，别回头，都给我往外跑。”

喊着，袖中抖下两枚符咒，苏九灵在空中一甩，火红的火焰蹿了起来。

橘红的火光下，钱富一下坐了起来，青灰的爪子猛地掏向苏九灵的胸口。

“苏九灵！”

2019-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