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了起来,卷的路人东倒西歪的。颜真清站在门口等了又等,他不敢私自出去,可又实在担心姑姑会出事。
咚咚咚——
身后传来下楼的脚步声,颜真清探头看过去,那位看起来很柔弱的男人,正拿着伞准备出门。
“有事?”
殷无虞低头就看见颜真清圆滴滴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颜真清觉得自己被看穿了,急忙摇头“没事没事……”
殷无虞抬头看了看外面,雨比他听到的要大,他眼皮一跳,竟莫名着急了起来。
“你姑姑还没回来吗?”
他本以为她应该回来的,还想着买些蜜食哄哄她。
颜真清还没回复,眼前的男人就撑着伞跑了出去。
颜真清抓抓头一脸的疑惑“我就借把伞,你不借就不借,怎么还吓跑了?”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密集打在伞上,好似要打穿油伞纸。
道路空空,人都去廊下躲雨。
殷无虞越走越着急,即使打着伞身上也全淋湿了。
他怕她会与人起争执,怕她一根筋的要去讨公道,他怕他来不及救她。
淋湿的衣服如千斤重挂在腿上,令他迈不开步子。
街道的尽头,有一棵大树,树下蹲着一团小身影,一边发抖一边用树枝戳着蚂蚁洞。
殷无虞加快步伐跑过去,他一个用力将她提了起来。
“你作死吗?打雷天,你在树下躲雨。”
殷无虞的着急与生气,混着滚滚的雷声,一起吼了出来。
他拉着颜真婧往外走,颜真婧却把他的手甩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
她又蹲在地上戳起来蚂蚁洞,那洞口被她挖了个坑,里面蓄满了水。
“你是打算被雷劈死吗?”
殷无虞双唇紧抿,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
颜真婧不搭理他,手上继续刨坑,但是越刨水越多,最后气的她把树枝插在了坑里。
殷无虞本想将她直接抱走,却见她将手里撕碎的纸张丢进了坑里。
颜真婧抓着泥巴盖在上面,直到堆成个坟包才满意。
她仰着头想要忍着不掉泪,可是雨水却打进眼睛里,她就用满手的泥巴揉着眼睛。
殷无虞突然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亲手埋葬自己的梦想,以及停留在心中很久的执念。
颜真婧觉得天好黑,她甚至都觉得伸手不见五指。
昨日想的种种,都变成了泡影。什么陛下亲点,什么选萃,不过就是绿叶衬红花,哪怕她这绿叶开的再油亮,也终究是不会让人看一眼。
轰隆轰隆的雷声在他们头顶炸开,殷无虞本着急担心的心,看着眼神假装安静的颜真婧,他有一丝难过。
哒哒哒的跑步声从树后传来,颜真婧站起来藏在树后面偷偷的看过去。
那位考功令史走时,身上的公文囊空空的,如今却塞的沉甸甸,走路都有点漂浮。
“那袋子里……是银子吗?”
颜真婧的手抓着树杆,树皮嵌进指甲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即使是知道原因,即使做好了准备,但当她真的看见原因了之后,自己的心就像是个被射透了的靶子,千疮百孔,折磨的她呼吸不过来。
“嗯!”
殷无虞眼底泛着沉冷的光,看着那令史扛着公文囊进了考功司。
“选官能不能得到好职位,全看南市柜坊的票据了。”
颜真婧犹如被敲了记闷棍,原来他们递浮票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定局。
她突然想起来阿翁那日说的那句话。
“是因为旁人没有位被逐出朝堂的阿翁!”
颜氏因为阿翁的原因,世代不得参加科举,
她本以为,若是圣人知道了她是出自琅琊颜氏,就会将她逐出考场。
原来只是因为颜家的落败,所以是财力地位与他人的差距,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是魁首又如何……”
颜真婧自嘲的笑笑,她该怨什么呢?
这世间原本就是不公平的,谁贵谁贫从出生就已经注定。
殷无虞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知道她的心里难受极了,他本该走开的,可是他舍不得,从前他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的望着她。
殷无虞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慢慢靠近颜真婧的肩膀,却迟迟不敢落下。
颜真婧转身恰好看到殷无虞伸过来的手,警惕的后退几步。
“我是想让你离开,毕竟这不是……”
殷无虞尴尬的手回收,刚要解释的时候,头顶又是一道雷闪过,他意识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小身影就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打雷你还不跑吗?”
颜真婧丢了句话,人就跑没了影,仿佛刚才站在树下躲雨的小可怜不是她。
殷无虞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他苦笑不得的撑起雨伞,当迈过那个小坟包的时候,他捡起未埋进去的浮票,碎片上恰好留下了她的脸。
“放心吧,公平不一定有,但是报应一定有。”
殷无虞将碎片贴在胸口,去追那个跑远了的小身影。
…………
一座四进院落的府邸,层层递进,移步换景。府中有一荷塘风雅别致,长廊上站着位紫衣男子,正用手上的线吊着水里的胖鲤。
“所以……考功司的令史都被撤了职?”
男人手上的线末端绑着一只蟋蟀,每当鱼要上钩之时,他就把线抬高让鱼扑个空。
“今日下午有告密者将密信传至宫内,说此次试官分官一事,考功司受贿,且还指出了南市柜坊存着的银子。”
说话的是个长相俊秀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却看起来像是个书生,干净却带着忧郁。
“圣人如何反应?”
来俊臣毫不在意的问了句。
“圣人只是免去了当日参加选萃的所有令史官职,留不在过问了。”
了却认真
池中的一条鱼突然跳了出来,一口咬住了蟋蟀。男人拉紧手上的线,迅速把鱼托出水面,将其摔死在地上。
“呵呵……”
来俊臣看着地上跳了几下,就失去活力的鱼,眉目阴沉,笑的狰狞。
“您派出去的人,尸体在城外破庙后的荒地找到了,这是在地上捡到的。”
了却将手里的蝴蝶花钿递过去,那只金蝴蝶已经被踩扁,还带着擦不干净的淤泥。
“这怕不是洛阳的花饰吧?”
来俊臣捏起花钿,凑过去嗅了嗅上面的味道。这是女子束发用的饰品,那女子年纪不大,像朵花一样。
“是长安今年上巳节时推出的样式,只不过这是寺庙供奉的款式,应该能查出是何人的。”
了却觉得这件事查出来是何人并不难,但若是查出来的人,并具备杀人的能力,那方向就错了。
来俊臣蹲在地上,看着那条鱼长着嘴,渴望呼吸的样子,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把鱼又抛回荷塘,那条吐着血的鱼就淹没在同伴啃食里。
“我记得魁首就是来自长安……”
来俊臣将那枚花钿攥在手心里,手上的鱼血也将花钿包裹了起来。
“品行不端,不是给他加罪的理由。世人多被表象所迷惑,认为衣着暴露的女子,就该不检点。满脸胡须身材粗壮的男子,就该是行为粗鲁。瘦弱文雅的男子,就该是文质彬彬。表象就表象,不代表一个人的人心。”
初听这句话,他倒觉得此人真是个人才。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身世多么的低贱,他只是借此,来查清那股在暗处与他较劲的力量,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属下知道了。”
了却领了命令,又想到了那些尸体,便问了一句“那些尸体是……”
“喂狗。”
来俊臣突然来到了却面前,那张充满邪佞欲望的脸上,是满眼的算计与狠毒。
“没有用的人,才适合喂狗。”
面前的人笑着走进了阴影里,了却深深一拜,转身走向了另一道阴暗的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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