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明这夜睡了个安稳的觉,翌日处理好街道司的一些必须他出面的公务以后,他就决定来登濮阳郡王府的门。他并未带任何薄礼,仿佛只是言谈公务似的伫立在门外等候府内人来开门。
他只是垂头自己看了看怀中揣着的臂钏针,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郡王府的金匾,不自觉上扬了嘴角。
府门大开,何清明与小厮笑道:“还请通报一声,臣太常寺少卿何清明,求见濮阳郡王。”
彼时赵宗朴正坐在书房看书信,听人说何清明到访,心里不禁也犯了嘀咕,莫非真是顺藤摸瓜给这何清明查到什么?亦或是这太常寺或是街道司有何庶务势必要向他这个官家二伯来请示?
思绪千回百转,最后也是双掌交握:“请他进来。东溪,奉茶备着。”
小厮与东溪分别应声,眸色深邃的赵宗朴也动身前往大堂端坐候着何清明进来。
此前何清明突然借机搜查无双楼之事,赵宗朴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他一直都不曾出面过问,甚至都不曾召凌温柔前来问话。在他看来,如今最要紧的计划,莫过于明州私域里的弓弩与刀剑铸造,以及铸造之后如何不动声色地运给临渊帮各处培养的杀手,还有已经串联好的淮阳、信阳、光化、岢岚、绥德、梁山六军所辖之兵能与各州营统领谋起为应,这些兵器也要快速运往各州兵应之处,以待绸缪。
兵器与兵马是他此刻最要紧的事情,他自然顾不上无双楼。
因为无双楼此时暴露与否,对此刻的赵宗朴而言,也只不过是他宏大计划中最小的一环罢了。尤其凌温柔与刘脉新婚燕尔,此刻贸然召她上府邸质问,反倒容易招人怀疑,倒不如放心相信凌温柔能将此事处理得当。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何清明还真从这臂钏针入手,找出姜铁斧问出当年他师傅与杜氏王妃的旧事了。
凌温柔也不会想到竟会巧合至此,或者说,不会想到何清明竟能通过结实陆侍郎的缘故找到这臂钏针的来由。
而这其中又是牵涉甚广,蔡至胞姐蔡花当年竟误打误撞被掳进了临渊帮,拥有了临渊帮女子才会拥有的那一只凌温柔房中装着臂钏针的首饰盒。而蔡家姐弟又与何清明是堂系兄弟姐妹,这也是杀手组织临渊帮扩张得大而迅速的隐患和弊端……这是赵宗朴和凌温柔都不曾想到的巧合与关联。
而拿着臂钏针、猜到赵宗朴是临渊帮真正的主人的何清明,也全然没有想到这精巧毒辣的臂钏针,竟真的能给他带来一个向濮阳郡王投诚以求青云路的契机。
从何清明这次登门拜访赵宗朴开始。
何清明来时,赵宗朴正端坐主位等他,何清明端肃地在堂下见礼:“臣参见濮阳郡王,请濮阳郡王安。”
“何少卿请起,坐吧。”赵宗朴如旧一副慈祥安逸的笑容,命东溪奉茶后,方问道:“街道司事务繁杂缠身,怎着何少卿今日有空来本王府上了,可有什么要事?”
何清明依言落座,并未先揭茶盏,只是微微躬身说道:“臣无意叨扰郡王,只是眼下有一棘手之事,或许干系到郡王的清誉,臣不敢妄自擅专处置,特来请示郡王。”
“哦?”赵宗朴略略挑眉,偏头笑道:“何事如此棘手?”
何清明扬唇,从怀中将那无双楼搜出的臂钏针取出,双手捧奉着呈上:“这是贵府郎中夫人刘凌氏的首饰,那日无双楼隔壁的槐花阁院内起火,槐花阁掌柜说看见个贼人溜进了无双楼后院之中,街道司闻讯赶去时,碍着不想凌娘子被说是窝藏贼人的缘故,臣带街道司的官兵搜查了无双楼——臣从无双楼中搜出许多刀剑,也在搜查贼人的过程中从主厢里,搜到了凌娘子妆奁旁的此物。”
东溪和赵宗朴皆是认识那臂钏针的,只匆匆瞟过一眼,就知这何清明别有来意。
但两人皆未表露,赵宗朴挥手示意东溪将此物接过递去,东溪依言取来臂钏针呈给赵宗朴。
何清明急道:“郡王小心,这是个暗器,会伤人的。”
赵宗朴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旋即只将这臂钏针按在案边,不再多碰了,他故作无知地问:“这是何物?”
何清明垂眸,故作唯唯诺诺地说:“这是一只红玛瑙管臂钏,还有一只铁质首饰盒,但臣怕不便携带,被有心人发觉,所以臣只带了这臂钏前来。当时臣见此物华贵精巧,大抵价值不菲,唯恐贼人是楼中之人,遂将此物带走,先替凌娘子保管,又留了玉佩在无双楼,请凌娘子……刘夫人上门来取此臂钏。”
“与本王何干?”赵宗朴貌似不在意地饮着茶,吹拂着茶盏上蒸腾的雾气。
“事后凌娘子的确来了臣的府邸,但只交还了臣的玉佩,她说,这臂钏与首饰盒不是她无双楼里的。”何清明面不改色道:“又呈出军巡铺押铺签字盖印的具状给臣,臣这才知道,原来之前无双楼就已遭窃,这首饰盒和臂钏都丢了,臣搜到的,是个赝品。”
“既是赝品,刘夫人又不要了的,少卿随意处置就是了。”赵宗朴大抵知道此事是凌温柔设计搪塞何清明的法子,所以顺势配合着说:“本王也不大懂这些妇人首饰装扮之物。”
何清明却故意叹了一声,继续说道:“郡王说的是啊,不过还请臣容禀……臣身为街道司勾当官,亦怕东京贼匪纵横扰民,遂想从此精巧赝品中查到这无双楼贼人的下落。而臣恰好有一友人,素喜收藏金玉珠宝、古董漆器,便请他来给这赝品掌掌眼,结果发现这所谓赝品竟是个暗器,红玛瑙管上头的金顶盖一戳,就会弹出三根毒针来,这毒针竟还射死了臣请来的那位友人。”
这一次的无中生“友”,是为了保护他唯一的亲人蔡至。
“当夜,臣府邸还遭了飞贼潜入,若非是臣警惕留了护院在府上,只怕这臂钏针和臣的性命,都不存在了。”何清明继续说道:“不过,当夜来的飞贼还是得逞了,把臣请来的那位友人尸身掳走了,且武功高强,似乎……还是女子呢,臣请的护院都很难招架。看上去,她们是不想东京的人发现这臂钏针是种能见血封喉的暗器。”
何清明知道赵宗朴定然回去会问凌温柔关于是否真的掳劫了尸首一事,但何清明不惧,本就是半真半虚之言,他断定赵宗朴不会深究,也不敢深究。
果不其然,赵宗朴此刻抬眸问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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