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席艾就收到刘姐的微信消息。

【小艾，你那边快杀青了吧？】

【又接到活了！】

席艾几乎能想象得出刘姐满脸算计的伪善笑脸。

下面那条消息，让她有点意外。

【是洗发水广告，我下午过来接你。】

哪能让一个秃子去拍洗发水广告呢？

因此，魏梦竹撺掇导演要剃光她头发的时候，她心里一点都不慌。

刘晓红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泼妇。

只要等她经纪人一到，魏梦竹这种段位根本架不住刘姐怎么撕。

果然，导演见了刘晓红都头疼。

魏梦竹更招架不住她泼妇耍赖似的发难。

那边撕得天昏地暗，席艾舒舒服服地躺在病床上，由着冯子期给她扇风。

冯子期终于忍不住了，把剧本卷在手里，大步过去拉架。

“先把今天的戏份拍完再说，”混乱中，他差点被刘晓红抓了一把，“席艾拍完这场戏就正式杀青了。”

“我今晚就要接小艾走。”

刘晓红扔下话，赶开工作人员，占了张折叠椅，抱起胳膊臭着脸等他们拍戏。

星梦娱乐虽然业绩不怎么样，但这口碑在业内烂到家，背后什么阴损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席艾的这位经纪人又是星梦的一员大将。

导演冷汗涔涔，想了一会儿，只好安抚魏梦竹，哄着她先把这场戏拍完。

“我对这个角色很有感情，这是最后一场戏，导演，我待会入戏后能不能加些临场发挥？”

魏梦竹这席话，立刻引来刘晓红大大的白眼。

不就是想借着拍戏的由头打骂人家席艾？

“装什么装呢？跟老娘玩这手，你还嫩了点。”

导演赶紧又来劝刘晓红，私下悄声把魏梦竹的背景告诉了她。

刘晓红这才铁青着脸哼了一声。

“反正我家小艾要去拍广告，那头长发，那张脸，你们谁也不准碰。”

摄影和灯光都等了大半天。

这边总算双方勉强达成妥协，冯子期忙安排各部门准备。

场记打板。

“Action！”

穿着纯白连衣裙的魏梦竹扭着腰肢入场。

病床上，席艾脸色苍白，眼神疲惫，仿佛在强撑着一口气，拼命扭头看向被推动的房门。

看清来人后，那双隐隐闪烁着期待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

“我……替你哥哥，来看看你。”

魏梦竹干巴巴地说完台词，缓缓走到病床边，露出一脸纠结得像便秘的表情。

监视器后的冯子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刚要喊“卡”，却被导演制止了。

席艾强忍笑意，换上满脸失落，垂下眼睑。

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也没有一句台词，但所有人都能感到她身上散发出排斥和疏离。

魏梦竹虽然迟钝，但也感觉到空气中流淌的寒意。

她脑子空了空，张开嘴，费劲地挤出个安慰的笑容。

“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场外，冯子期暴躁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被拖出刺耳的咯吱声。

导演视若无睹，仍然没有喊“卡”，反而对刘晓红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就缺点磨砺。”

刘晓红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冯子期。

两人笑笑，都盯着监视器，继续看魏梦竹的表演。

魏梦竹的台词刚说完，席艾突然抬起眼皮。

那双灰暗空洞的眸子里骤然燃起冰冷的火焰。

冯子期被这个眼神重新吸引回监视器前。

绝症病人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调动内心所有的情绪，以这种激烈而无声的方式抗议。

眼神里的张力令他目眩神迷。

他近乎痴迷地盯着监视器，像看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一样，专注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女。

席艾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近乎疯狂的嫉恨。

但那张苍白虚弱的小脸，又显得那般可怜无助。

两种极端的表达，将这个原本单薄的角色，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撕扯。

满脸讶异的魏梦竹瞬间沦为背景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听席艾虚弱而绝望地问道：“我哥哥呢？来的，为什么……是你！”

这句话，耗光了病人所有的体力。

她支撑不住，伏在枕头上，像一个被摔碎的陶瓷人偶。

魏梦竹呆呆愣愣地杵在床边，机械地背台词，“对不起，你哥哥为了保护我，昨晚已经走了。”

蹲在场边看戏的林铮一口苏打水喷出来。

这语气，去念什么超市大促销的广告还差不多。

他被席艾一个眼神带入戏，迅速酝酿起来的情绪，又被魏梦竹无情地破坏了。

男二为这玩意不管妹妹？

林铮苦闷地把剩下的苏打水一饮而尽。

他演了个什么傻缺？

“对不起？”

席艾吃力地支起上半身，带着怨恨和绝望，深深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看上去就像一张单薄的白纸，但眼神里的癫狂悲哀，如同一桶颜色绚烂的颜料，泼在这块画布上，转瞬呈现出炽烈外放的张力。

魏梦竹被席艾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来。

几乎忘了在拍摄，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啪嗒一下撞到输液架上。

冯子期忍无可忍，正要喊“卡”。

突然，席艾扑在床边，朝她伸出手。

“你还我哥哥！”

刹那间，她猛地想起多年前被迫和亲哥哥分开的那一天。

妈妈牵着她的手走向登机口。

哥哥在后面追，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是你！”

眼前的魏梦竹像是换成了陷害她母亲的女人。

席艾眼中燃烧的怒火，灼得魏梦竹心慌。

“是你害我失去了哥哥，是你！”

说着，她剧烈地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冯子期眉头深深皱起，担心席艾这一段张力外放，最后收不住。

他刚要提醒，她已缓缓止住咳嗽，抬起一张神情麻木的小脸。

“哥哥，我没有哥哥了。”

对着摄像机，席艾却闭上眼。

泪流满面。

“卡！”

魏梦竹一脸木讷，还没反应过来。

林铮飞一样跑进来，忙不迭地给她递纸巾。

席艾接过纸巾，朝他吐了吐舌头，先前奄奄一息的病弱少女瞬间又变得明媚鲜活。

“小冯，这段戏你看……”

导演看出魏梦竹被席艾无情吊打，私心想把这段戏删了。

冯子期摇头道：“席艾杀青，魏梦竹补拍。”

“好了，”刘晓红站起身，大摇大摆地上前道，“这不，皆大欢喜。我这就带小艾走。”

席艾和林铮互换了微信号，卸了妆随刘晓红离开。

刘晓红开车送她回家，给她留了个地址。

“小艾，明天一早你打车去这个广告工作室。”

晚上，席艾洗完澡，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微信接连闪烁。

【妹子妹子！你知道吗？】

【冯副导把姓魏的给骂哭了！】

【补拍戏份的时候，他让那女的站在那里，哭了足足一个小时呢。】

席艾看着林铮发来的消息，忍不住笑了笑，的确是冯子期干得出来的事。

【对了，冯导让你加他。】

下一秒，对话框里弹出张微信名片。

2020-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