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胭冲老太太盈盈行了一礼，眼眶微红，故作娇柔地回答道：“回外祖母的话，这事倒是清胭教导无方了，江南到京城毕竟路途遥远，当日父亲也是怕我孤身一人无人照应，这才挑了两个丫鬟给我防身。“

“这一路舟车劳顿，清胭还没来得及教导她们规矩，这两丫头心思简单，一见有外男要往我闺房里闯，光顾着护主，都没问清楚来人……清胭若是知道来人是表弟，断会出来阻挡的。”

她这一开口二话不说就是认错，话里话外又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始末，点名两个丫鬟是张大人赐下的不说，还影射指责了周瑞年的不识规矩，女子闺房都要往里闯。倒是把老太太怼得哑口无言，面上一红，羞恼迁怒地瞪了边上的许氏一眼。

许氏也听明白了张清胭话里的意思，又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心知老太太这是恼了自己没把孩子教好，只敢讪讪站在一旁，尴尬得不好出声。

“你年表弟还未及冠，算起来比咱们胭儿还小上几个月呢，”老太太尴尬后还是为周瑞年开脱道，“年哥儿对男女之防尚还懵懂，更何况你们本就表兄妹，不必那么多规矩，不碍事。”

“就是，就是！”许氏见老太太还是护着周瑞年的，面上一喜连忙出声附和道。

张清胭虽早就想明白自己与周瑞年在老太太心中的差距，此刻听老太太又提周瑞年开脱，心中还是有些失落难受。

面上还要故作不解，双目微红故意朝老太太乖巧地点了点头，面上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静静地站到一旁却是不再接话。

老太太见了她这勉强的样子，心里也明白周瑞年确实有些不成规矩。可他自小扎身脂粉堆习惯了，张清胭初来乍到，看不惯也委实正常，这千禧堂又毕竟是老太太的住所，周瑞年平日不必通传就能随意出入，再说了她又怎么舍得把她最宝贝的孙儿拒之门外？

可看张清胭确实不喜周瑞年的样子，老太太纵是有再多的算计，也知不好操之过急的道理，当下只好松口道：“再过些时候就该入夏了，我这把老骨头又畏热，那处抱厦本就是为了避暑建的，胭儿可愿意幸苦下与外祖母挤一挤？”

“胭儿自然愿意的！”

张清胭连忙给老太太行了个礼，低眉顺目十分温和道：“清胭本就是客居，得外祖母怜惜，才沾了光住在千禧堂，又怎舍得祖母受热吃苦，能跟祖母住一块儿是清胭的荣幸，又怎来幸苦一说？”

老太太本还对张清胭抵触周瑞年有些不满，此刻见她这般乖巧贴心的姿态，心中那点不快瞬间变成了熨帖，看着张清胭的目光又慈善了不少，笑道：

“行了行了，外祖母这是跟你说笑呢！抱厦毕竟小了点，来日你毕竟是要留在祖母跟前常住的，祖母可不舍得委屈了你，这不，早就让你小舅母将你母亲的菡萏院收拾好了，这不是逗逗我们胭儿呢。”

“是啊……菡萏院今日一早就收拾好了，胭儿若是想现在便可以去看看。”许氏顺势附和着老太太的话，只是怎么看都叫人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不甘。

“那真是太谢谢外祖母与小舅母了！”

张清胭本想着能借这次机会，在老太太眼前给自己这给表弟上上眼药，顺带试探老太太对周瑞年的容忍程度，现在的结果让她心中一沉，却还算在意料之内，能搬到菡萏院也算意外之喜。

当下欣喜地朝老太太又屈膝行了个礼，又怕事情出现波折，连忙道：“胭儿昨日才在梦里又见到了母亲，今日祖母便将母亲的院子拨给了我，想来是母亲也希望胭儿能到她生活过的地方走一遭的吧。还请祖母体恤孙女儿思母心切，让胭儿今日就搬过去母亲的院子可行？”

张清胭这都把去世的周霏搬了出来，老太太本就对这个早夭的女儿充满了思念愧疚，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可苦了许氏，差点没把手上的帕子绞碎了，面上还要挂着殷切的笑意，不好叫张清胭看出不妥来。

原本前两日她就怕夜长梦多，寻了周瑞年与周芙仙磨了老太太许久，才让老太太松口将菡萏院拨给了周芙仙，没想到才打扫出来的院子，就这么让张清胭截了胡去。

该死！

许氏一口银牙恨得差点咬碎，暗道张清胭不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竟有这般心机城府！当真是随了她那碍眼至极的母亲，果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张清胭将许氏的眼色尽收眼底，看来自己这个小舅母与母亲的关系，只怕并不像他人口中那样好，又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秘，否则为何要这般处处针对自己？

老太太一答应，张清胭便规规矩矩地告了辞，转身回了抱厦收拾东西，当日主仆一伙人便浩浩荡荡地搬入了菡萏院。

菡萏院不愧是国公府最文雅的院子，虽不比千禧堂富丽，却是处处典雅精致。若不是占地小，便是比起大房的院子也是丝毫不差。不说正在收整东西的丫鬟们连连赞叹，便是张清胭也是十分满意。

张清胭再如何成熟稳重，到底芯子还是个孩子。重回母亲出阁前的屋子，似乎处处都有母亲身上那令人心安的味道，只是四处逛了逛，便泪已涟涟，十分可怜。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见状安慰了几句，回禀时也没有瞒着这茬，倒是又勾起了老太太思念亡女的心，越发怜惜起张清胭来。

几房与张清胭同辈的姐妹们听说她搬了院子，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都纷纷送上了礼物，算是恭贺张清胭的小乔迁之喜，就连周瑞年也规规矩矩地送了一个小匣子来。

李妈妈知道张清胭厌恶三房少爷，也不敢擅作主张地收了匣子，只好抱了匣子十分为难地等着张清胭安排。

“劳烦妈妈打开看看里面是些什么物什，再去笼屉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替我回了过去。”张清胭蹙着眉吩咐道，复又想到了什么，加了句，“切记莫要拿了什么有标识的东西回礼，免得叫人觉得咱们的回礼轻浮，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李妈妈听张清胭这么说，瞬间了然，小姐是个心有计较分寸的，反倒让她心安。原本有些担忧那神秘院主与小姐的关系，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看着李妈妈欢欢喜喜地出去打发周瑞年，张清胭还有些困惑，却只当这些老人也如自己一般，见不得这种不识礼数的纨绔子弟，没有多想。

菡萏院这边乔迁得热热闹闹的，那边三房的院子里，周芙仙却气得差点没掀了屋顶。

“不是一早说好了，那院子是要拨给我的了吗？怎地又让那小贱人住了进去？！”周芙仙气得又摔碎了一套许氏最爱的青花茶盏，一张俏脸涨的有些狰狞，指责许氏道，“亏我与弟弟缠了祖母那么些时日，煮熟的鸭子怎么说飞就飞了？”

许氏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心都在滴血，又听周芙仙这么说，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哩，咱们在这府上还不是一手遮天呢！你就不能小点声吗？这话要让你祖母听到了，指不得咱们三房上下都要受挂落……”

“那小贱蹄子不过是客居咱们家，任你祖母如今在如何宠她，她也是个外姓人，如何能越过了你这嫡亲的孙女去呢！以后可千万莫说这种话了呀！”

周芙仙一双眼睛通红，哪怕许氏说得这般清楚了，她还是觉得余怒难消，气恼道：“说什么嫡亲孙女，她是外姓人又如何，人家如今已经越过我这嫡亲孙女的头上去了。偏生你们还奈何不得她，连祖母也偏着她，呜……”

说着说着，周芙仙又哭了起来。

周芙仙自小是个受不得委屈的，许氏也是爱极了自己这双儿女，最是见不得她哭，此刻只能手足无措地连连向周芙仙答应，要给张清胭一点颜色看看，好好替自己的女儿出出气，至此周芙仙才勉强揭过了这茬。

许氏说要给张清胭一点教训，还当真不是说笑而已。当天下午，镇国公府里便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流传开来。

张清胭刚刚搬到了自己母亲的院子，这几日都还在熟悉中。等到她反应过来，府上几乎所有下人都知道，客居的表小姐是个娇气小性，不友爱兄弟的性子，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张扬跋扈，抢了嫡出小姐们都巴巴盼着的菡萏院……

还没等张清胭有所动作呢，那边许氏却忽然大张旗鼓地领了一堆的人，绑着两个婆子浩浩荡荡地跑到菡萏院来了。

“小舅母这是作甚？”张清胭一看许氏这阵势面上一冷，心道不妙却故作疑惑道。

却见许氏招了招手，人群后头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即一左一右，架了两个被堵了嘴的丫头出来：“这两日不知为何，府上竟多了些烂了嘴的瞎嚼舌根，净编排些有的没的，说的都是些胭儿的不是……是小舅母没有管教好下人，让这些个烂了嘴的腌臜东西，胆包了天了，竟敢编排主子。胭儿莫要气恼，小舅母这就给你出气！”

“来啊，给我狠狠地打！”

许氏略略跟张清胭解释了两句，一声令下，几个强壮的婆子便将两个堵了嘴的下人捉到了一旁，边上立即有凶神恶煞的小厮跟上，抄起了板子毫不留情地挥舞起来。

2019-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