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夜风雨凉。

提着灯笼的丫鬟穿过抄手游廊，推开最里面的房门，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苏姑娘，夫人托我来问一句，准备如何了？”

一手抓着桌上的鸡腿，一手拎着酒壶，苏九灵只随便瞟了一眼，就随口诹到，“不急不急，时辰未到。”

“可是那大妖的聘礼已经全部送到堂前，正端端正正地摆在夫人面前。”

“几书几礼？”

“三书六礼，二百四十抬聘金。”

手上一停，苏九灵把骨头扔回了碟子里，手掌在衣摆上抹了两下，起身向外，“带我过去看看。”

三书即为聘书、礼书、迎书，六礼又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都是极为严苛的娶亲仪程，而且聘金更是直接多达了二百四十抬。一个阴婚做到了这种份上，可见那大妖对婚事的看重。

她只是想赚几两上京的盘缠才揭榜除妖，别到时候弄砸了，砸了她师傅长眉道人的招牌。

不过，要真砸了，说不定她师傅觉得她学艺不精，又把她逮回山里去操练几年，也好过上京寻什么亲！

乱想一通，苏九灵跟在丫鬟后面往前堂去。

刚打过四更，夜深人静，只有雨滴落下的声音和远处几声狗吠。

江府不大，穿过游廊就是前堂。此时江府所有的屋檐上都挂上了绸缎细麻，一半红一半白，分庭抗礼，森冷至极。

脚步刚跨进门槛，苏九灵的手就被江夫人一把握住了。江夫人捏着块锦帕擦了擦眼角，把她引到了一堆细麻扎花的红箱前。

“苏姑娘，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确实是二百四十抬，直接从前堂摆到了门口，足足装了一院子。每个箱子边都立了两个纸扎的仆从，惨白的脸上两团大大的腮红，嘴角上翘，显得古怪吓人，也足足塞了一院子。

这已经不单是下聘了，还是威胁。要是今夜迎不到新嫁娘，她完全可以想象整个江府百妖夜游的场景。

这大妖还真是个狠角色，不容小觑。

拍了拍江夫人的手权作宽慰，苏九灵说到，“别慌，放心，万事有我。我们按照原计划的来，我保证大妖手到擒来。”

“可，可是……”江夫人脸色更差了，几乎可以媲美外面的纸人。她来回踱了几步，一下就跪到了苏九灵的面前，“还请苏姑娘救救阖府上下。”

“我没说不救，江夫人还请起来说话。”

“不，不是。”江夫人推开了苏九灵的手，固执地跪在地上，嗫喏了几下才张口说到，“我，我是想请苏姑娘替芷柔出嫁。”

“什么？”苏九灵翘起小手指挖了挖耳洞，怀疑自己幻听了，“江夫人还请再说一遍。”

事到如今，藏着掖着也不是个法子。江夫人声泪俱下，哭个不停，“都怪我女儿，都怪我那女儿。她惹出这摊子事也就算了，昨夜还跟那青梅竹马的黄公子跑了。现下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她虽然刚下山，不通人事，但不代表傻。江府虽不是钟鸣鼎食人家，却也是十里八乡的大户，光护院都有七八个，更别提仆从丫鬟。江小姐要不惊动任何人从江府出逃，若说没有江夫人的授意，她第一个不信。

“那我就没有法子了，还请江夫人另请高明。恕我失礼，告辞。”说着，苏九灵转身就走。

“你不能走！”江夫人一招手，呼啦啦围上来了一圈护院，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刀，挡在苏九灵的前面。

这是要翻脸不认人了？玩味地挑起半边眉毛，苏九灵抱起手臂，“江夫人是什么个意思？”

“苏姑娘，江府上下老小一百八十口人，你也知道大妖行事凶残，毫无章法，我不能让他们跟着我江家送命。”

“那是你江家的事，跟我有何干系？”

连江家自己人都不在意，她又何必趟这浑水，阴婚哪里是说结就能结的，到时候可别落得个鸡飞蛋打，身陷囫囵。

被苏九灵这么一噎，江夫人一下就涨红了脸，“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苏姑娘就行行好，帮帮我们。”

“呵！”一声冷笑，苏九灵只勾着嘴唇不说话。

雨落得更加急了，院里隆起了一层白雾，隐隐约约，院里的纸扎人竟像是活了一般。

算算时辰，也快到吉时了。

七八个护院带刀围着，苏九灵进不得退不得，看样子江夫人是铁了心想把她留在府上了。若是吉时一到，迎不出新娘子，就算她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真是好算计。

“苏姑娘。”被院里的景象骇得不轻，江夫人朝着苏九灵的方向靠了靠，试图继续劝说，“苏姑娘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好。”

“嗯？”江夫人一愣。

“我说好。”又重复了一遍，苏九灵扬眉，“我答应替江小姐出嫁，但事后二百四十抬聘金全数归我。”

算计她，就得做好被她咬一口的准备。

既然让她帮忙替嫁，那大妖的聘礼就合该是她的！

江夫人这下当真懵了，又气又急，捂着胸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二百四十抬聘金，那得多少金银钱财。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苏九灵答应，根本没有讨价的余地。

“江夫人似乎不乐意。”苏九灵失笑，“我以为二百四十抬聘金换阖府上下一百八十口人命不亏，更何况这钱财本来就不属于江府的。”

是不亏，扭紧了帕子，江夫人敛下了眼底晦涩，“好。”

2019-1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