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也收回折扇，慢腾腾的走向春于单。

“盟主，别院都能置办下来，很有钱呀。您何时还我的钱呐。”

春于单：“……”

当时救春于单一命，苏也同棱棱一道，可是狠狠敲了这位一笔的。

春于单笑，“魏小姐还是这么幽默。”

“我讨债，你就说我幽默……”苏也眯眼，“这样，昨儿看你这个三棱绳锥挺好，借我玩玩呗，给你抵半折。”

春于单眯眼，文雅鞠躬，“恕罪，此物不外借。”

苏也托腮，“那好。你告诉我，这个从哪儿来的？我也去找这位做武器。”

春于单文雅摇头，“这位师傅……不在了。”

“噢。”苏也偏头笑看他，也不说话。

两人的气氛仿佛回到病床上，苏也用扇子抵着春于单下巴的那一刻——

春于单心想，江湖盛传魏莱妖女尤爱男色，果然不可信。爱男色还不如说是爱钱财，妖媚也无从而来，就是颇凶，威胁恐吓这种事情，你看看，信手拈来！

倒是身边的婢女还挺可爱的，叫什么，棱棱？

“没骗你。”春于单半晌叹气，“这位已经死了。我有这个……因为，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给我的。她家制铁为生。”

“噗。”苏也一口气提在胸腔，闻言惊讶的忍不住喷气。

她心内觉得十分吊诡，半晌面色诡异答道，“是噢，真厉害了。”

这番坦白出来，春于单接下来爽快多了。

“再者，魏小姐要债要错了。债条在棱棱小姐那里。她三天前说到了来取，然而还未出现……”

苏也一愣。

棱棱这次来，罕见的没有通知她。

*

三年都久了，何况八年。

距那个她家破人亡的重要日子，已经过了八年。

曾经的打铁铺变成了卖猪肉的地方，曾经的院落，现在住的是一家五口人，男主人是一个小捕快，女主人为邻居做一些刺绣赚点外快。她小时候在墙壁上划的印子，被新主人用一角落的小紫罗兰给盖住了。三个小孩儿在院子里玩着泥巴。

物是人非的让她有点恍惚。

其实她自从八年前逃出这里，一直是恍惚的。恍惚的梦见父亲因打铁汗孜孜泛着光的背脊；梦见母亲拧着她的耳朵吼她吃饭；梦见其他叔叔阿姨做客；梦见自己跟在仰慕着的春于单屁股后边跑，跟屁虫般，人家骂她，还傻傻听不懂……

她从小便是如此，少一根筋……所以，她对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印象反而不深吧？

只是一想起来，便有些不知今日何时的恍惚。

不知八年前是梦，还是现在的自己在做梦。梦醒了，她还是幼女，会从她偷偷藏着小人书的床上醒来，继续叫嚷着要学打铁，要找隔壁的春于单哥哥玩。

院落外，靠近内河转角处的大树。

棱棱一直坐在树上，神游天外，直眉楞眼，傻里傻气的。

等到院落那家人的蜡烛熄灭了，棱棱眨眼，回过神，跳下树，脚踩到了一团软软硬硬的东西——

跳开。

低头一看，一条腿。

往上看，那人靠着树，背后是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和繁星满布的青蓝色天空。

熟人。

“你下来也没出个声，吓死小姐我了。”苏也带笑，盘起腿，笑的柔和，对着棱棱举了举手上酒葫芦。

棱棱看着她身旁，是一个饭盒……

她也懒得问苏也为什么知道她回来还知道她没吃还知道她在这里的话了。

“小姐，坐多久了。”

“别叫小姐，”苏也偏头，“饿了？”

“恩。”

“坐下，配酒吃。”苏也打开了饭盒，里面的大多是凉菜。

棱棱坐在了苏也身边，两人面对大江直接抓起了里面的鸡脚啃着吃，酒壶在两人手中递着，没人说话。

对着河，屁股底下是草，头顶是树。

有些时候，你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陪着，就够了。

许久。

“没了。”苏也咂巴嘴，倒完了最后一滴酒。

“走吧。”棱棱把油手往树上一抹，站了起来。

苏也有样学样，把手往草里胡乱抓了把，拿起手，“干净。”

棱棱神情不变，眼睛却笑了。

苏也眉眼弯弯，搓乱了棱棱的头，然后勾肩搭背的，同棱棱一道往客栈走了。

2019-1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