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也的乌鸦嘴灵验了。

夜里不太平。

客栈瓦片被猫似的踩过，几道黑衣倏忽出现在了小院，被镖局大汉无声息的压下，送上了领头大汉的房里。

苏也披着外衣，坐在客栈的木头窗口处小酌。

窗口正对客栈的小院马槽处，旁边堆放着镖局要押送的货物，几个镖局大汉径直在货物旁闭眼，枕着稻草，地上是上半夜酣战的血痕。

“不睡做甚？”男人穿着夜行衣，站在苏也对面窗口的树上问道。

仿佛下一秒就能羽化成仙的玉人，是函晏，没错了。

“你穿着这身衣服做甚？”苏也笑吟吟举杯道，“底下大哥们都醒着呢，要是知道妖女的同伴穿着夜行衣，免不得怀疑你劫镖。”

函晏皱眉，有些不悦。

往对面屋檐下望去，大汉们被苏也提醒，警惕的看着他。

函晏：“……我没那么闲。去办事了。”

函晏飞身下树，一个腾跃，便从窗口翻进了自己的屋子，甚至木窗子的咯吱声都没有发出。

“好功夫！”底下有个大汉忍不住小声惊呼。

苏也摸着杯子思忖，闻言便笑道，“客气，客气。”

大汉们：“……”

想来他们对这个江湖风传的魏莱一向敬而远之，不想沾上一星半点的。出声的人被同伴踩了一脚，满脸菜色的闭了嘴。

这个时候，富家少年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小爷出恭，你们跟着我做甚！”

低沉的男声响了几声。少年仿佛被踩了尾的猫，声音尖起，“小爷此行都这么节俭了，沐浴都要用不知多少人用过的臭木桶！你们就怕小爷我死在路上，不能去娶——”

炸毛少爷的嘴巴被飞快捂住，发出呜呜呜的几声。

几秒过后，少爷蔫蔫道，“行吧……不过小爷出恭，你们别跟进来！”

一阵木门被打开，关上的声音。

苏也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底下那个沉稳的男声再次响起，“魏小姐……您这么晚了，还没睡？”

是镖局领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苏也带笑望向大汉，“便看你们抓贼罢。”

她披着白色罩衫，长发全然垂下，眉目舒朗大气。单单眼角带笑，在月光下皎皎然，气韵风流。

领头一哂，“您说笑了。”

苏也披着魏莱这块妖女的皮在江湖横行霸道许久了，早就习惯大家把自己当成大麻烦不愿沾染的态度。

这次难得遇到这种不卑不亢的人，她起了逗弄的心思道，“怎对我这么礼貌？镖局镖师也算半个江湖人，你应该知道，他们都喊我妖女。”

“我从不听别人怎么说。”领头道。

“那你觉得我如何？”

这么一番问答，真的是和了魏莱妖女的名头。领头不喜的皱眉，没有回答。

领头都折戟沉沙，其他大汉自然相视咂舌没有说话。

苏也不管他们，喝光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皱眉。

她扬声，“小少爷，全天下都知道你要出恭了，还没拉好呀。”

大汉们：“……”

领头沉声道，“魏小姐，少爷脸皮薄，您不要说笑了。”

苏也颠了颠酒杯，电光火石间便向茅房砸去！

茅房的破旧木门被砸的轰然塌下，里面空无一人。

众保镖大惊失色，领头沉了脸，“这——”

“别谢我，”苏也挥袖关上了窗户，“给小姐我留下酒钱便好。”

*

一大清早，苏也扯上了函晏便打算走。

“怎么？”

“早点吧，你不是讨厌烦事儿么？走的晚了，就要被镖局那群堵了。”

函晏：“人又不是你劫走的，你走什么？”

苏也装着酒道，“啊呀。我是妖女，他们找不到那个小少爷，肯定会来找我。”

函晏：“……”

这个师妹好麻烦。

苏也话音刚落，身后楼梯口便出现了镖局一行人，人人面带菜色，黑着眼圈。

“不能走！”领头身后的大汉面带怒色道，“你当时和我们说话，是吸引我们注意力是吧？这才让少爷丢了！”

苏也无奈：“你看，人怕出名猪怕壮。”

函晏：“……”

“师兄，你看你要不要打晕他们，带我逃跑呀？”苏也蛊惑道。

“我要去忙。”函晏嫌弃的看了眼苏也，“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戌时在这里碰面。”

男人戴上了斗笠，就自己出了门。

苏也：“……啊？”

苏也险些觉得自己猜错了……这个男人不是怕自己逃跑么，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丢下自己了？不可能吧？难道试探过度了？

“魏莱，”领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几分钟后。

苏也来到被自己毁掉，散发着巨臭的茅坑前，内心完全是拒绝的！

苏也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真造孽……宁毁一桩婚，不拆一座……粪坑。”

“你昨晚是怎么发现少爷被掳走的？”领头问道。

“掳走的？”苏也反问。

“对。”众大汉四目相对。

“我从没见过如厕还要带着大把金银财宝的人。”

领头看向身边的大汉确认。

大汉点头。

“借一下，”苏也从最近的大汉胸膛摸出一粒碎银，目光一历，往着前方的碎木门砸去，木门翻身，扬起了地上一阵灰尘。

“如何？”众镖师并没有发现什么。

苏也朝着木门昂下巴——翻了个面的木门背后，粘着两张银票。

众镖师这才若有所思。他们的重点一直是防着少年被掳走，自然是忽视了少年不是财产，可以自己逃走的！

“小少年，娇惯的很。”苏也，“你们可以去找找看小少爷一直想去哪儿。或者直接等着吧，说不定一天便受不了没人服侍，自己回来了。”

“......”

众人围成一个圈嘀嘀咕咕。苏也走到了屋檐下，离茅厕远远的站着，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扇子。

“我们已经派出人找了。只是心切，如有冒犯，请勿多怪。”领头沉声道谢。

“没事，我习惯麻烦找上我了。”

“只是魏小姐，”领头目光凌厉，“您是如何知道少爷身上的金银的？”

逼问下，苏也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浅浅的打了一个哈切。

“你们箱子里装的是瓷器，不是金银吧？”

领头，“……请问如何得知？”

“金银的敲击声，我当然知道！”苏也咬牙微笑，“要是我不知道，就白亏我穷了那么久了！”

领头，“……”

其他镖师商量好了，走到了领头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半晌，领头受恩图报，抬头问苏也道，“魏小姐，我们去查消息。你师兄不在，莲教——”

苏也噗嗤一笑，“我还怕他？你们便去，我上楼补一觉，然后去酒肆逛逛。”

2019-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