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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吗

“夫人,晚上的宴会,你要穿件颜色浅点的衣服还是深些的?”兰珥拿着两件我的衣服走来,比给我看。

我伏在榻上,冲她摆了摆手道:“我不想去了,别来扰我。”

“夫人,你这样消沉下去是不行的!”

我稍微挺了挺身子,用手拄着头道,“兰珥,我不好么?”

她眉头一跳,有些怵头道:“夫人怎么这么问……我是说这话没头没脑的。”

“还是我不够温柔?”

“夫人很温柔啊。”

我点了点头让她退下,没什么兴致,听到她将要离去的脚步,出声叫住她,声音有些干涩,“你去打听打听,那谢秋意都看些什么,学些什么,我也学学。”

兰珥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闻声脚步突然顿住,“夫人……”

“嗯?”我抬起眼,应她一声。

她此时已经转过身来,突然她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她这般我倒是没料到,赶紧叫她起来。

她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一双眼睛泪眼婆娑的,“夫人的风仪是顶顶好的。”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不成章句,“何必……去学旁人?”

我摇了摇头,勉力一笑,“可他觉得我不好。”

“从前夫人是断不肯说学谢秋意这种话的,”兰珥声音染了哭腔,“兰珥只是觉得夫人柳絮才高,昭君貌美,又有万顷家资,何必这样折辱自己……夫人这样看在兰珥眼里,兰珥的心是真的疼。”

“起来。”我过去扶起她,“你说得不错,今晚我要好好打扮一番,光鲜亮丽地出席。”

兰珥破涕为笑,扶着我的手站起来。

铜镜里的丽人雪肤花貌,窄肩细腰,平添几分削薄意味。

“这身打扮会不会太扮嫩?”镜中人嘴角泛起微笑。

“兰珥倒觉得水青色与夫人正好相称。”

丝竹不绝于耳,席间推杯换盏,我看那谢秋意与梅雪鹤你侬我侬,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醉意正盛,踉跄了身子扶醉离席。

“姑娘小心。”出门时差点被横槛绊倒,幸有一人及时扶住。

“喝酒误事,姑娘孤身一人,还是不要贪杯为好。”

“你、你不知道我是梅家主母?”我喝得有些大,舌头有些打结,一点气势都没有。

“原来是梅夫人,倒是在下唐突了。”

“好说好说。”

他侧身揖了一礼,为我让出道来,我便走了出来。

此时华灯初上,从外面看去室内如同白昼,一间间小房子临水而建,犹如水上宫殿一般。

灯光斜照之处,竟有一只人一般大的红蝴蝶纷飞独舞,许多银色的丝线像音符一样围绕着它。

我有些错愕,却被这佳景吸引,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落英缤纷,洒在我的肩头。

待我走近,那只蝴蝶静了下来。

被这冷风一吹,我倒没方才醉得厉害了。我擦擦眼睛,这才看清,眼前并不是一只蝴蝶,而是一位手提软剑的红衣佳人。

她突然侧头,束着的长发一甩,挥剑搁在我脖子上道:“谁让你来这的?你是什么人?”

“我自己要来这的,唔,此间主人。”若是平日我见了这个阵仗,不说丢魂失魄少不了也要吓得花容失色,但约莫酒壮了我这怂人之胆,此时此刻倒是显得镇定非常。

“梅夫人?”她收了剑,“我才认出来,你不好好喝你的美酒,来看我这失意人撒气做甚?”

“只许你失意,却不许我?这是什么道理。”我一笑。

“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说你也失意,却为何故?”

她看了看我,嘴角挑起一丝得意,“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个情字。”

“说得不错,你呢?”

“我?”她笑得有几分模糊,又有几分冷然。“我只问你,若是有人抢了你的心上人,你当如何?”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我顿时觉得自己比平日里还要清醒,但似乎无形中与平日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如果这时候我面前有一张镜子,我一定会看到自己眼涡渐渐深邃,聚起一种类似杀意的东西。

“杀了她。”

“好,好。”她拍了拍手,连道了两句好,“冲你这句话,我该请你喝一杯。”

“因为我怂恿你杀人?”我歪头问。

“非也非也。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这样去做,但你倒不是个败兴的人。”她右手手心向下一伸,酒壶便被吸了上来,她晏晏递给我,我仰头倒进口中。

“哎,可惜你醉了,我竟然和一个醉酒的狂人聊了这样久。”

“我没醉,你看我还知道这是月娘湖。”

她哈哈大笑了两声,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我,“错了,这是芙蕖淀。”

我犹自怔忪,转眼她已经走得很远了。飘飘渺渺传来她不真切的声音,“酒送给你,有缘再聚。”

我自顾自喝酒,没留意有人靠近。待注意到时酒已经被夺去了。

“干嘛夺我的酒?”我皱着眉头对来人道。

“跟我回去。”不带一丝波动起伏的声音,但听到这个声音我却登时酒醒了大半。

“你不陪你的美娇妾,来寻我干什么?”我我借醉佯狂,睨他一眼。但心里雀跃非常,盼着他说担心我。

“提醒你一个主母的本分,中途离席,有失大体。”梅雪鹤搁下这句话就走了,不肯多言一句。

他走得很快,脚步很苍劲,却看着有些乱。这么看他的背影颇有几分清俊料峭的意味。

我讪讪摸了摸被夜风吹得有些凉的鼻子,跟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回去了。

我本来也不是太爱热闹的人,遑说是冷清清地看来客祝福梅雪鹤和谢秋意那小贱人,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但我却不能退却,因为这有失体统。我憎恶这种体统,却也没奈何。

席间有个喝醉了的冒失鬼晃晃悠悠站起来,“美妻娇妾,梅大人更爱哪一个?”

有擅观颜色的吃客见梅雪鹤满面冰霜,赶紧打圆场:“说的什么胡话,该罚该罚。”

那人也自知失言,端起酒碗咕咚咕咚自罚了三大海碗。

自始至终,梅雪鹤未发一言。

可是,就算他没有表态,在他心里,我一定是被抛弃的那个吧。

我把着琉璃盏,面上冷冷淡淡,屁股底下却如坐针毡。我给了兰珥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扶我起来。

“干什么去?”才要告退离席,突然听到梅雪鹤冷声问道。

“回夫君的话,今日小酌,偶感不适,想回房间歇息一下。”

立刻有爱溜须拍马的哄声恭喜梅雪鹤说什么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我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嗤笑。如人饮水,我们到底和不和睦,外人哪里会晓得。

“坐下。”

“夫君在同我说话?”

“我说你坐下。”

“妾身今日小酌,偶感不适,想回房间歇息一下。”我好脾气地又陈述了一遍。

梅雪鹤的口气无奈似的松动了些,“我知道你难受什么,先坐下。”说着他却站起来,满上酒,递给那个冒失鬼,冒失鬼忙站起来,诚惶诚恐地接下。梅雪鹤疏散一笑道,“梅某的私人生活,是不太喜欢旁人妄议的,还望刘君海涵。”说罢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一番话说得客气温和,可那冒失鬼听了却话都说不成整句,只点头如捣蒜,喝干那杯又不断自己满上,连续十次不下,不敢告停。

我环视四周,满座宾客,面色皆白。

“梅某同夫人说几句话,暂时离席,各位请便。”梅雪鹤优雅欠身辞席,转身向我道,“跟过来。”

庭下夜风微凉,眼前心上情郎。说出口的话却偏偏生疏得厉害。“夫君让我过来,可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

我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你恨我吗?”他似乎觉得开口有些急,忙收住,又是一派冷淡神色。这大概对他是很难开口的一句话,所以他不像平日那般无懈可击,我能捕捉到一些不确定的软弱和犹疑。

“怎的问起这来?”

“就想问问,”他又问道,“你恨我吗?”

他眼神好像很疲惫,让人看后放下芥蒂。

是以我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不恨,吃味罢了。”我看着他,坦然道,“你这么问起来,我倒觉得释然了,说起来也是因为我的一些不好你才找了别人。我难过的是你不肯给我一个学习改进的机会。”

他张了张嘴,像不知道说什么,半晌道,“回去吧。”

我知道他无话可说,点了点头。想到日后见到他怕也只是匆匆一眼,像这样能够平心静气说几句话的时候不多,一时有些难过。

“还不走?”难得他这次没扔下我自己走,我心中微动,一句话没收住便说了出来。

“能不能抱我一下?”

这话甫一说出,我便窘到想把舌头咬掉。但说便说了,左右收不回。我迫使自己抬头承接他的目光。

他长睫轻闪,向来冷静自持的眼眸里莫名竟折射出一丝仓皇。我看着他没有立刻拒绝,表情似乎有些松动,心下一喜,忙抽出一根手指商量道,“一下,一下就好。”

他许久不动作,我心下便有些明了,耷拉下脑袋道,“我知道了。”这样说着,却厚着面皮,把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嘴角扬起一抹窃窃笑意,满足地喟叹道,“你不抱我那我便抱你好了。”

他朝后退了两退,推开我仓皇走了。

自那日宴会过后,梅雪鹤待我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微妙的变化。我这么和兰珥说起来,她抿着嘴偷笑一会,又咋呼起来。我就说只要夫人你不消沉,积极主动地去争取,爷总归还是会回来你这的。

其实梅雪鹤待我与往日也没有太大不同,只是似乎有那么几分融冰的迹象,我盘算着给他绣个枕头,这样心沉下来后倒觉得心中舒朗了,日子也不难打发。

“……夫人夫人,爷来了。”我听到兰珥咋咋呼呼的声音,放下针线站起身来,恰巧梅雪鹤拂开帘子,我一抬眼望进他眉梢眼角疏离神色,一颗本来雀跃的心便沉了沉。

“饭否?”他一进来稍顿了顿便问道。

我一怔,随即唇角攒了一个和暖的笑,“已食足。”

我十六岁嫁给梅雪鹤,为今四年。这四年里,有温馨也有争吵,每次拌嘴斗气后,便会陷入冷战,只不过我忒也没骨气,明明已经说了再也不理你这样恶狠狠的话,一转头便似选择性的失忆了般,又忍不住同他说话。只是输人不输阵,为了不太失面子,每次冷战后率先憋不住劲儿开口,我就文绉绉地遣词造句,用客气有礼的方式同他说话,一来二去,竟被他学了去,从此就像一种密语一般,默契而自然地延用在每次吵架之后。

他这时节这么说出来,竟有种时光回流的感觉。仿佛这一年陌生人一般的互不问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冷战。

他自顾自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翻起我放在桌上的《唐传奇》来。

我也坐下,沏了盏茶推到他面前,不经意道:“我最喜欢《莺莺传》,纵然张生最终抛弃莺莺,相恋时节也是爱情里最美好的样子了吧。”

他垂着眼皮,轻轻吹着茶盏里的浮叶,烛火将他的脸应得温情了些,这么一看竟有几分剪烛西窗的调调。

他不说话,我继续道,“还有那元稹,真是讲情话的高手,‘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样情深款款的句子,没有女子会不为之动容的。”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了我一眼,一张冷淡脸很是有风情。

“你是这么想的?”他声音有些虚浮。

“啊?啊……我怎么会,这种级别的情话,骗骗小女孩儿罢了。”

他动了动眉头,我以为他不信,接着抢白道:“谁不知道元稹是个风流浪子呢,说着‘取次花丛懒回顾’,不照样去做了那‘万花从中一点红’吗?所以我倒是更欣赏你这样耿直的男子……而,而不是多情的。”话越是说到最后,声音越小。

他微微笑了一下,“自己信吗?”

看到他笑,我更是一脸春花灿烂,一灿烂便又没管住自己,稳了稳手给他续了一盏茶推到面前,“那今夜不走了吧?”

房间本就极静,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两两相望,彼此无言。

这么静默了一息,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保持着伸去握盏的动作,于是轻轻把手缩了回去抽回。

“长执,”他开口,语气平淡道,“你若喜欢听情话,我并不介意说给你听,但除此之外,旁的,我给不了你。”

我一颗本来疏放的心倏地抽紧,也不知是为着他的正色还是我此时的难堪。干干一笑,却是眼神流丽道,“什么旁的,夫君近日说话,真是让人愈发听不懂了。”

气氛一时微凝,我捧着茶杯子递到嘴边,手一个不稳,竟洒了出来好些,差点脱手把茶杯给扔了。

“还好吧?”他眸色沉沉地看着我的手,却没有任何动作。

我学着他一贯的平淡的语气,不在意道,“还好。”说完又觉得这坚强装得实在委屈,又道,“一点都不好。但……不好又如何呢,你不还是要走吗?”

他亮晶晶的眸子突然暗下来,语气却不容置疑,“不错,我非走不可。”

“那又何必相问呢?”

他顿了顿,“以后不会再问了。”

我突然觉得匮乏,并且厌倦,揉了揉眉心,冲他挥挥手道,“你走吧。就算是朋友,也不至于冷淡如斯。”

“好。”

“以后都不必来了。”

“……好。”

耳闻推扉之声呀然,我突然又在他的平静与不动声色里败下阵来,比起眼前这个人,所有的关于尊严的坚持都似毫无意义。

“……不能留下?”

他站在门口,斜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反而让他的背景显得苍凉而孤单,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竟迸出一个词:英雄迟暮。

而下一刻他的话立刻打破了我的肖想。

“她会多想。”

他说,她会多想。

难道,我便不会多想?但这样的话实在无法问出来。

这情景很是像两年前我那幅被京城富商大价钱买去的《思旧图》一样,那幅画里一位春闺少妇满怀期待地等着归人,可在画图的另一处,那“归人”却在为另一女子簪花绾发。倒让人分不清楚,这“归人”到底是谁的归人,谁的过客了。艺术作品里还有空间和遐想,还有期待和希望,但现实却让人残忍窒息得密不透风,他会携手一人回来,亲手斩灭你的遐想,亲口告诉你,这样的等待毫无意义。

2018-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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