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太，兰兰怎么了？”我强摁下心里的火气，问道。

赵家太太拿帕子点一点嘴角，“家门不幸，兰兰命薄福浅撞了邪祟，我纵是舍不得，又有什么奈何？只能挪她出去了。钱小姐，你来得正好，有你送她，兰兰也不枉和你相交一场了。”

“什么叫撞了邪祟？”我回头从棉被卷儿里扒出兰兰，就见兰兰面色青黑，脸颊深陷，几天前还是珠圆玉润的一个女孩子，这会子憔悴得像个骷髅。

我倒吸口冷气，“这……怎么会这样？”

兰兰贴身丫头秀儿就哭，“前天夜里小姐睡得好好儿的，突然就跳下床往外跑，边跑还边喊说有火在烧她，又求饶让放过她，我死命的抱也抱不住，直要往河里跳，最后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从那以后就再没醒过了。”

“所以……所以你们就要把她丢出去不管了？”我颤抖着喊，“你们要把她丢哪儿去？”

赵家太太皱起了眉，明显有了怒气，“钱小姐，这是我赵家的事，请注意你的身份。”

她这是在说我僭越。

我不管，只顾抱着兰兰不松手，“不行，你们不能动她，我不让你们动她。”

“小白姑娘，”我常来赵家，兰兰身边的婆子都认得我，一个叫张妈就凑过来道，“我家小姐都这样了，按着规矩她未成婚的一个女孩子，又是撞了邪祟的，是不可以在家里咽气的。老爷已经命人给她在靠近祖坟的地方选了个好位置，先将小姐挪过去，等小姐一走，就给好好儿的下葬，必不会委屈了小姐，姑娘你就放心吧。”

我没发怒，脸上甚至还堆出笑来，“哎哟哟，果然是大户人家，女孩儿没断气就往坟地里送，真真是讲究！回头我得好好儿的给宣扬宣扬，让这江城里的老百姓都学着你们点儿。”

“钱小姐，”赵家太太的脸色白了又青，从齿缝里往外挤着话茬子，“你别太过份！”

我也冷了脸，“赵太太，兰兰是慕家的未过门儿媳妇，你这么对兰兰，慕家答应吗？”

“你……你拿慕家来威胁我？”赵太太的脸色更难看了，慕家在江城虽不算数一，却绝对数二，以赵家的实力确实不敢抗衡。

为了兰兰，我不敢一昧的强硬，便又软了口气，“兰兰已经十五了，若能治好，不过两年便可出嫁，那时慕家成了赵家真正的亲戚，我不信这对赵家会有坏处；退一万步说即便兰兰还是活不了，那时江城百姓和慕家也不会说是你赵老爷赵太太不厚道，刻薄了侄女不是？”

赵家太太恶狠狠的收紧了手指，瞪着我不说话。

张妈看看赵家太太，又看看我，犹犹豫豫的开口，“可……小白姑娘，我家小姐若是在家里断了气，不吉利的呀。”

“罢了，钱小姐说的有道理，兰兰还没死，就这么送出去我这心里呀也着实受不住，”赵家太太忽然笑了，之前狠厉的身上丝毫不见，温善亲和得是个观音菩萨，“张妈，秋苑安静，又不在主宅里，你们把小姐挪到秋苑里去吧。”

“秋苑？”张妈就一惊的样子，目光和赵家太太的眼睛一对后，她随即点头，“是。”

张妈的反应我看得疑惑，戒备，但又不知该如何戒备，我可以反对将兰兰送去坟地，但现在人家不送坟地了，我还能说啥？

那边张妈已一连串的吩咐了下去，我看着她们将兰兰抱着出屋，一咬牙，向赵家太太请求，“赵太太，让我去陪着照顾兰兰吧。”

这话说得有点厚脸皮，人家有奴有仆的，我一个外人提这样要求，分明是打人家的脸。

但赵家太太这会子却又十分好说话了，不但不恼，还微笑着点头，“好，兰兰有你在边上守着，我也放心些。”

说罢一甩帕子，柳枝儿一样的摇摆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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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苑果然不在赵家住宅里，它和赵家后门之间隔着条小巷子。

到秋苑前，我想着到底是赵家的屋子，名字又蛮好听，顶破天就是偏僻点小一点，可等我两只脚踏进秋苑后，我才明白了张妈那反应是什么意思？

秋苑里到处残枝败草屋破窗残，管家正现指挥着几个下人拔草的拔草扫地的扫地，还有俩人正手忙脚乱现糊着窗户纸。屋子里，家具的料质款式看着还可以，但灰已积了有手指厚，两个婆子各端了盆水，舞着抹布敷衍了事的擦抹着。

所幸，那床却是干净的，床上铺的被褥枕头是从兰兰屋子里带来的，也是干净的。

我帮衬着张妈才将兰兰在床上安置好，张妈等人就一咕噜的全走了，留下我和秀儿面面相觑，我正想着让秀儿去弄点热水来，秀儿已经跪下了，呜呜大哭着，“好小白姑娘，求您放我回去吧，我……我不想留在这里。”

我顿时奇怪了，“你是你家小姐身边的人，怎么你家小姐在这里，你却要回去？你回哪去？”

兰兰哆哆嗦嗦，“我回大宅子里去，小白姑娘，我……我怕……”

“你怕什么？”

“我……我……”兰兰一边哭一边打着摆子，硬是话都说不利索。

“我知道了，你怕你家小姐死了，你后面没个指望，所以你要紧赶着另攀高枝儿去，”我冷笑了，回头看看兰兰，又看看这个她曾当亲妹妹般疼的小丫头，一股不屑溢上唇角，“得了，要走就走吧，我不拦着你去发财。”

秀儿张了张嘴，到底一句话没说，爬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秀儿一走，那俩婆子对视一眼，便也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把我气得，出门喊来管家一通好骂，管家倒是个有良心的，他满脸为难的跟我道着歉，可他道歉归他道歉，剩下的人捯饬完了活计，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管家喊都喊不住。

管家无奈，只得去寻了位又聋又哑的老婆子来，留在秋苑里供我和兰兰使唤。

人心如此，我再气愤也是没用。

2018-2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