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可怜，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

突然，老太太阴沉着脸，整个人趴在玻璃柜台上凝视着凤九黎。

瞬间产生的变脸行为让凤九黎心里觉得森然又畏惧，她赶忙摇头否认。

“算啦，你骗不了我的，你的眼睛不会撒谎，出卖了你！”

老太太阴恻恻的笑着，原本看起来还算柔和的五官此时连同皱纹一起纠结成一团，像极了榕树下面错综复杂的根藤。凤九黎默默收紧十根手指，紧握成拳头。

“你是好孩子，我也不想为难你。但你要知道，这都是他自己作贱出来的结果。”

“……”不知为何，凤九黎直觉认为自己好像猜对了什么，难道老头真的是这老太太什么人？她看着老太太，忽然从心底里对她产生了一丝丝怜悯之情。

她依稀仿佛看见了还没有变疯癫时候的妈妈，那时候，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是多么幸福啊。虽然她在凤家不被人承认，做尽了下人该做的活计。

他们都说爸爸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妈妈才会疯。可在这之前，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那么好。凤九黎不相信，但妈妈现在都不承认自己是她的女儿……

“这是他欠我的，也是欠我闺女的。”老太太自言自语，突然把身子缩回玻璃柜台后面。

“知道我闺女是谁嘛，就是那个跟他家小子私奔了那个。哈哈哈，不过我比他幸运，他没了儿子，只能一个人等死。我闺女没了，还有两个儿子孝顺我！”

“额……好吧！”凤九黎嗷嗷咋舌，竟然是做不成亲家以后结成的冤亲债主。

“我就在这里看着他，眼睛都不敢闭一下。所以我知道什么人去他家，什么时候离开。我要亲眼看着他怎么孤零零凄惨到死，怎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是他年轻时候欠我的，没曾想他家的小子又加重了这笔……所以！”

老太太突然再次扑到玻璃柜台上，浑浊的双眸死鱼眼似的外翻着，用力往外鼓：“我们的事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

“嗯，奶奶，我没想管。”能够一前一后遇到这样的两个老人，凤九黎怀疑自己这么走回去跟谁讲都不会有人相信。

看到情绪变化无常的老太太，她心里比面对着那个死气沉沉的老头还感觉发毛。她强忍双腿打颤，身子发瘫的冲动，狠拧自己大腿一下，挣扎着站起。

“那个……奶奶，没事我先走了啊！”

“站住，谁让你走的。回去，给我坐那儿！”

走不成，还得重新坐回去，凤九黎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她不敢就这样离开。天知道这样的疯老太太，前几分钟能变出苹果，后一秒又会从柜台后面弄出什么。

“这才听话嘛！”老太太很满意凤九黎的举动，赞赏地点点头：“他前面开店，我后面就搬过来了。二十多年了，我三个孙子都有女朋友了……”

“年轻的时候对不起我，不怪他。可他咋那么煞我呢，还折了我唯一的闺女……”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看来很多时候她的第六感还是非常灵的，早知道在就不要因为好奇而折返回来。

“你爱过一个人嚒？”

“嗯？”

“我问你，谈过恋爱嚒？”

“这个……”凤九黎傻眼了，老太太怎么突然又问这样的问题。

“看来是没有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全都明白了……去吧，回去吧！”

凤九黎没有恋爱经验，很显然让老太太觉得非常失落。她十分无力地摆了摆右手，示意她离开。

凤九黎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决定起身离开。真是个怪人，而且是一对。

走到门外的时候，凤九黎还是忍不住回头瞄了眼老太太。老太太同样像是老了很多岁，整个人无精打采地缩在柜台后面的沙发上。

老头年轻时候对不起过她，难道是爱过？想起老太太的问题，凤九黎觉得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说得通。又爱又恨，还有儿女后代搭在里面，看来确实难搞。

凤九黎点点头，抬腿欲走，老太太忽然在后面喊她：“等等，你刚刚进去做什么？”

“上网……上网找工作！”

“嗷，看来你也是可怜人家的孩子。有钱有权，才能好办事。你这样，确实有理由走进去……”

虽然明知老太太说的全都是大实话，凤九黎还是会觉得很受伤。她默默地眨了眨眼睛，强忍泪水，看着老太太，琢磨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这样吧，我小儿子那里正好在招人你过去试试看。月薪不多，第一个月能给你两千，后面看业务能力。”

“……”刚刚还在怪她不该进去找老头，现在又突然给她吃从天而降的馅饼？凤九黎突然觉得心里慎得慌，越来越开始在心里提防着老太太。

“你怕什么，我是有条件的！”

“嗯，好！”

不管什么条件，对于没学历没工作经验的凤九黎来说这都是馅饼，就是不知大小。

“隔三差五过去看看他，替我盯着他，瞧瞧他什么时候会死！”

都这样密集监控对方了，还要派她深入内部……怪不得大白天的，网吧门都要虚掩。

“我既想他过得很不好，又希望他会过得轻松点……”老太太声音再次低沉下来，这次夹杂了和老头异曲同工的暗哑。

凤九黎眉头一蹙而后骤然松开，原来如此。她眼神闪烁地盯着老太太，此时此刻，在她眼中，这个布满老年斑的女人脸颊上，依稀仿若还有几分红晕。

“爱……”凤九黎在心里小声嘟囔。

一旁的老太太见凤九黎没有拒绝，便自顾自给她小儿子挂了电话，说是有这么个女孩子，她答应人家给多少钱，叫他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凤九黎安静地站着，直到老太太春风满面地向她竖起大拇指。

原本看来还需要费些功夫的工作轻轻松松有了着落，凤九黎心里既激动又忐忑。

激动的是终于向自力更生迈出第一步了，忐忑的是她不知道新工作自己能否胜任。

2018-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