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帝混沌无光的眼睛中露出了光泽，他浑身抖了个激灵，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无力，用力扯开厚重帷帐，想把至亲至爱之人看得再真切些。

只是当帷帐扯开的刹那间，周衍帝狠狠失望着。帷帐外只有丫鬟和太监，并无他的爱妃。

“陛下……”林忠见周帝了苏醒了过来，面露微喜。太监轻拍胸脯，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悬落在地。

周衍帝似乎没听见，眼眸中满是失望之色。他重新靠在床上，不断揉着疼痛的太阳穴。

“陛下……您身子虚弱，先喝点参汤吧。”

“退一下吧……寡人想一个人静静……”周衍帝朝着林忠挥挥手。

林忠应了声后，很快带着一帮丫鬟太监走了出来。他将旁人遣散后，自己则守在宫门外。

只是周衍帝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清静。片刻之后，钦天监秦术然带着几位王公大臣，和一位僧人在门外求见。

林忠有意阻拦，然而当听到钦天监所说的话后，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来向周衍帝汇报着。

“陛下，钦天监说有要事禀报。”

“寡人乏了，让他们退下。”

“说是关于小公主命相的。”

周衍帝听后，迅速改变主意：“宣他们进来吧。”

在太监的召唤下，钦天监一行人顺利来到周衍帝面前。

“秦术，小公主命相如何？”周衍帝坐直了身体，忽然来了些兴致。

钦天监秦术通晓天文，十分擅长占卜，推算卦象。玉贵妃薨逝之后，周衍帝确实也想知道小公主的命格。

“陛下，此女留不得，此女覆天下啊！”秦术双膝跪地，双目诚恳，言语中似隐隐哭腔之意。

“秦术，你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敢口出妖言！你信不信，寡人诛你九族！玉贵妃薨逝，小公主是她留给朕唯一的血脉！你竟然如此诅咒寡人的骨肉！”周衍帝气急败坏，长须直抖，指着秦术破口大骂。要不是看在往日君臣的份上，他早就将秦术打入死牢了！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臣知道这些是大逆不道的话。可是为了大周朝的天下，臣纵然万死，也要说出实话！你若是不信臣的话，可问问一旁的空闵大师。”

“空闵大师，这又是何人？”周衍帝盛怒不止。

秦术颤声回答：“这是臣的一位故友，他看相算卦之术，尤其了得，远在臣之上。只是无心仕途，一心唯想参研佛法。今日是我们二人约定的相会之日，旨在交流推演算卦之术，因此空闵大师这才来到我府上。谁知天有异象，我们二人皆心生陡疑。一番推演算卦之后，发现……这异象皆由小公主所致……”

周衍帝听闻后，猛然一挥衣袖：“一派胡言！小公主乃是我大周朝的福星，怎是祸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道慈祥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是这般的平和，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烦躁。

相对比起秦术的焦虑、颤抖和胆颤心惊，空闵大师倒显得镇定多了，俨然一副气定心神的模样。他拨弄佛珠的手松开，双手合十，朝着周衍帝行礼：“阿弥陀佛。”

周衍帝怒目圆睁，死死打量着空闵大师，冷声问道：“你就是空闵大师？”

“贫僧正是。”空闵大师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回答着。

“好你个和尚，你不在庙里清修念经，到跑来这红尘俗世中，搅动风云。联合秦术意图蒙蔽寡人，诅咒寡人的孩子！意欲何为？你可知这是死罪！”

周衍帝虽眼下虚弱，但毕竟是帝王，身上也有睥睨天下之气质。发起怒来，依然能彰显帝王之威。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是旁人闻言，早就惶恐不已，可空闵一点不畏惧，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陛下是一朝天子，掌握着生杀大权。陛下若是想杀贫僧，轻而易举，动手便是。”空闵大师摊开双手，摆出一副坦然赴死的从容态度。忽然，他话风一转，“但我相信陛下为了大周的未来，不会轻易去杀说真话的人。”

“近日天有异象，此乃不祥之兆。敢问陛下，小公主出生之时，宫外周围是否百草尽枯？按照此异象推算，她的生母必有血光之灾。小公主是寡亲缘，寡情缘之命格，有克至亲之命相，有覆灭天下之命格。请陛下为了大周的天下苍生，还请早做决断！”

这僧人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小公主是典型的红颜祸水。

空闵大师说的头头是道，周衍帝却听得坐立难安。他原本恼怒万分，意欲治这僧人和钦天监秦术的罪。可是听完空闵大师的一席话后，他浑身瘫软，心中大骇，因为这僧人所说的话直击他软肋。

但因为爱女心切，周衍帝还是不愿相信。他立刻让太监林忠去正阳宫外巡视一番，看看是否如这僧人所说的一样，周围百草尽枯？

周衍帝将太监唤至身旁，低声嘱咐着。太监听完后，火速去正阳宫外查看。巡查一番之后，待回来时已是面容尤为沉重。他凑在皇帝耳边，轻声禀报着所看到的情况。

坐实一切之后的周衍帝，大惊失色，指尖隐隐发白，清晰可见地颤抖着。尽管这位帝王拼命在掩饰，可是这一切又怎能逃过空闵的眼睛呢？

空闵的眼中露出一抹阴鸷而得意的笑，只是这笑稍纵即逝，旁人根本窥探不到。

周衍帝拿着太监递过来的手帕，不断擦拭着掌心和额头上滴落的冷汗。他眼下心情极度复杂，在面临着一道极为棘手的问题。

他继位之初，江山风雨飘摇，面临着内忧外患，但周衍帝也觉得情况远远不如眼下这么困难。玉贵妃是他最爱的女人，爱妃香消玉陨，他已经痛心疾首了。要是再失去这小公主，这往后余生该要怎样度过？

不，他绝对不能听信旁言，他一定要好好保护爱妃留下来的骨肉！

出于做父亲的私心，出于对小女儿的疼爱，出于对玉贵妃的歉疚之情。周衍帝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他语气坚定：“就算小公主有覆灭天下之命格，但她是寡人的骨肉。身为父亲，寡人有责任保护她安然无恙。”

202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