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意梗着脖子，矜持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邀请陆铭生进去，还是应该跟他说再见。

但她并没有纠结太久，陆铭生就已经给了她答案。

他那双锐利的眼神落在江晚意的脸上，“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江晚意明显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好。”

陆铭生的脚步声很响，背脊很宽，在这条走廊上走动的时候，脚步声格外清脆。

明明刚才进门的时候，她还在想，这样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儿，她是小县城出来的，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人，自然她的思想观念也会更郑重一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还是觉得，过早同居，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儿轻浮了。

可真当他扭头就走，背影逐渐消失在她视野里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一些失落。

她站在门口，直到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以后，才收回目光进门。

***

第二天，江晚意刚睡醒，就看到客厅的餐桌上，端正的放着一个纸质的文件袋。

她走过去，拆开后才发现，是联合报道批下来的正式文件。

江晚意心中一喜，紧接着就看到了旁边放着的字条。

上面的自己苍劲有力，“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文件已经批了，早餐在锅里，记得吃。”

“陆铭生。”

明明只是一张字条，可江晚意却还是忍不住的泛起笑容。

她将要用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倒进包里，然后才拿着早餐出门。

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张猛，他一脸严肃，冲她敬了个礼。

江晚意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张猛闻言，立马对她做了个标准的敬礼，然后铿锵有力的道：“报告，陆队让我送您上班。”

江晚意被他这么严肃的表情给逗乐了，刚想拒绝，却又想到昨天晚上陆铭生给她说的那些，话都到嘴边了，又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张猛之前来接过江晚意一次，所以对路线还算熟悉，一路上基本上不需要江晚意指路，她也自然乐得轻松，坐在副驾驶座上把早餐吃掉。

到海洋保护协会门口的时候，张猛靠边停下，江晚意麻溜的下去。

脚才刚落地，就听见张猛说：“嫂子，晚上我还来接你下班。”

江晚意点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张猛却打断她：“如果我没来也会叫别人来。”

“你不要一个人回。”

江晚意对陆铭生这种大张旗鼓的阵势有些不太理解。

但她也不怀疑陆铭生的决策，只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这话，她才转身离开，走进了协会的大门。

她本来是想让张猛先离开的，毕竟这样还怪麻烦他的，但张猛却坚持要看着江晚意进去之后才离开，没办法，江晚意只好自己先走。

进了协会之后，她立马就朝着王薇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早上陆铭生给她的文件，此刻就在她的背包里面，只要她把这个文件交给王薇，那么联合报道就能很快开展了。

只不过，可惜的是，她推开王薇的办公室，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今天来早了，王薇还没到。

江晚意捏着包的背带，微微有些失落。

她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工位，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瞥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在前面的走道上一晃而过，速度很快，快得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勉强看到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外套。

江晚意正想追过去看看的时候，却见着黎珍扭着腰肢从前门走过来。

她立马就没兴趣了，耷拉着脸就准备坐下。

黎珍却偏巧抢先一步站住了入口。

海洋协会本来就不算特别大，实习生和正式员工各自为营，真正属于宣发部的位置，就更不大了。

除了王薇以外，所有人都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办公桌像小方块似的堆叠在一起，中间只留了一个可以通过的过道，没什么多余的空间。

江晚意的座位又偏偏在最里面，每一次都需要从黎珍的工位上穿过去。

此刻的梨珍，就特意堵住了这个入口，面对她这种强横霸道的态度，江晚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本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她并没有跟梨珍争论，默默退后了一步让她先走。

但黎珍对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特别的满意，她兴致缺缺的冷哼一声，然后才坐下，将包丢在桌上，发出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来。

江晚意对此视而不见，刚要过去的时候，就见着王薇走了过来。

她那双原本冷淡的眼眸里立马充斥起了亮光，三两步就冲到了王薇的面前：“薇姐，我有事要跟你说。”

相比较于她的热情，王薇显得淡定得多，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进来说。”

说着，她就率先走在前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江晚意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过去。

路过黎珍的时候，黎珍甜甜的从工位上探出个头，冲王薇问好：“薇姐早上好啊~”

王薇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点头：“早上好。”

然后就扭头进了办公室。

她显然没看到，她前脚刚进自己的办公室，后脚黎珍脸上的热乎劲就消失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极为不屑的表情。

她翻了个白眼，瘪了瘪嘴：“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什么装，乡巴佬，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王薇自然是没听见的，可后一步进办公室的江晚意却把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有些吃惊，本来她以为，像王薇这样，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坐上部长这个位置的人，已经非常厉害了。

尽管海市人再怎么排外，最起码的尊重也还是应该要有的。

可是刚才黎珍的话，却让她突然清晰的认识到，这些人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他们从骨子里就觉得，自己比别的城市的人是要高人一等的。

这甚至跟一个人的身份无关，地位无关，优秀无关，仅仅是因为一个户籍地址，就能踩在你的脊梁骨上，不停吸血。

猛然间意识到这个事情，让江晚意怒火中烧。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

王薇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扭头看她：“怎么了？”

她清冷的声音将江晚意拉了回来，江晚意看着她，踌躇的搓了搓手，深呼吸了一口气后。

才从包里将文件给拿出来，“这是武警部队那边给出来的正式文件，他们已经批准了联合报道这件事。”

王薇接过文件，打开封条后粗略的看了一眼，“好，我等下仔细看看再给你答复，你先出去吧。”

如果换做平时，江晚意肯定就出去了，但是现在，江晚意没动。

她定定的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王薇，眼里像是有亮光在翻腾。

王薇心里一跳，有些不确定的问：“还有事？”

江晚意摇头，然后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的，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这一次联合报道的主编辑。”

论资排辈的话，肯定是论不到她的。

这种和官方合作的机会，从海洋保护协会成立以来，除了那种象征意义上的以外，正经合作就没有过几次。

别说是江晚意了，就是王薇自己，从进海洋保护协会到现在，整整五年了，也没参与过几次。

这种可遇不可得的机会，怎么可能轻轻松松的交给一个刚刚转正的实习生呢？

江晚意的心里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别看她现在看上去一脸的镇定，实际上她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王薇没有立马回话，她将文件袋放在桌上，抬眼打量着江晚意。

上周海市已经入冬了，沿海地区的冬天，温度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寒冷，但因为有海风，一入冬也还是需要穿羽绒服的。

此刻的江晚意身上就穿着一件及膝的灰色羽绒服，上面没有什么图案，袖边微微起球，质量还算不错，但看得出来已经穿了有段时间。

她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和一直以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梨珍完全不同。

明明这么脆弱，可是跟自己要东西的时候却又那么坚定。

王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才说：“最终的决定权不在我手上，还是要看上面的意见。”

对这个回答，江晚意也不意外，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她应了一声后，就要离开，王薇却突然叫住她：“你也不用失望，毕竟这个项目是你争取来的，我还是看好你的。”

很明显的画饼。

这几乎是每个职场的上司都会干的一件事情。

他们惯会给你一种若有似无的希望，从来不把一件事情彻底说死，为了让你能够再这件事上尽全力。

但即便是这样，江晚意还是吃这套的。

她冲着王薇用力的点头，然后才扭头出去。

刚一出去，就正好捧到了从隔壁人事部过来的梨珍。

她大摇大摆，春光满面，在看到江晚意的时候，视线明显顿了顿，然后有露出了那副江晚意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不屑表情。

“我劝你就别跟我争这个主理人了。”

黎珍摆弄着自己刚做的指甲，上面镶嵌的水钻一看就不便宜。

若是换做平时，江晚意多半不会搭理她，但是今天，她被刚才梨珍的态度给噎着了。

既然她不舒服，那她黎珍也别想舒服。

想到这里，她立马抬头，直直的看着她：“凭什么？这个项目是我争取来的。”

黎珍听见她这个话，脸色立马就变得不太好看了。

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淡淡道：“我姑姑说了，主理人是上面决定的，王薇她没有决定权。”

“我姑姑还说了，她会为我争取一下。”

说到这里，她又满是嘲弄，“你呢？谁给你争取？”

江晚意刚刚才从心底里升出来的底气，还没捂热乎，就在这个时候被黎珍给重新拍了下去。

她突然就顿在了当场。

在这个关系纽带中，她永远都是赢不过黎珍的。

因为人家有关系。

可她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明明这个点子是她想的，文件是她求着陆铭生给的，可是到了最后，她却没有办法主理这个项目。

她不甘心。

江晚意咬着牙，“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公道，更不信你黎珍可以一手遮天。”

“如果海洋保护协会它是一个只认关系而不认能力的地方的话，那它就配不上我自始至终崇高的理想”。

2022-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