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喻为后多年，后宫之中，大到后妃的开销用度，小到吃穿用度和瓜子点心，账目繁多，都是她一手把持过问。

这些书本上的算数，算的了什么？

她这般专注的神情，落在旁边少女的眼中，就像看到了母猪上树一般稀奇。

待课程结束后，张秀才走了，沐子喻才收回目光，身边的少女推了推她，语气带着惊讶：“沐子喻，你是不是中邪了？”

“为什么这样说？”沐子喻问。

面前的少女是江家的女儿江彩霓。江家当初也是京城中的勋贵朝臣，江彩霓从小被养成了骄纵的性子。

可上辈子，江老爷站错了队，新皇登基被革职后，江家为了保全这个女儿，只能将她提早的嫁给了远房的一位表哥。

之后江家落败，江彩霓嫁人后却也没得到什么好结局。

那位表哥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江彩霓进门没一年，养了个外室，儿子都有了，还骂她是江家留下的包袱。

江彩霓哪是能受委屈的脾气，当即就拿了剪子和外室同归于尽了。

前生种种，如今看来皆如过眼云烟。

再看面前神情高傲的少女，哪能想得到后来的衰败结局？

沐子喻现在看文学馆的少年少女，就像在看小孩子一般，倒是难以生出置气的感觉。

除了像沐月和沐娇那等口是心非的小人，大多数的人，都不过是被娇宠坏了的孩子罢了。

而这些宠着养大的少年少女，在未来不过十几年时间，便会领略到命运的残酷。

见她不说话，江彩霓有些不满，道：“你是在故意无视我吗？沐子喻，你今日这般刻苦，莫不是为了一月后的考试吧？听你姊妹说，你可想趁着考试出风头了，好让别人羡慕你，认识你。”

“考试？”沐子喻挑了挑眉。

文学馆的校验，设在每年的九月。

考试是对学堂里每位学子的考验，特别优秀的学子才能进入京中的才艺展示，而最重要的是，当日会有许多朝中大臣观看，皇子也会在一边看着。

若是有不错的学生，或许能因此得到进入仕途的契机。

总之，将自己的才学展示给别人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出风头的事情。

是以每年的考试，众人都拼尽全力希望能拿个名头下来。

文学馆中，沐娇的才学最盛，每年都能在校验中独秀一枝。

沐月虽然不比沐娇在诗词歌赋上的造诣，书算却名列前茅，这一项上总也能拿个名次。

若说是一事无成，垫底的都是沐子喻。

琴棋书画全不会，书算策论更是一窍不通。

每每考试之时便会出丑，别说才艺展示，便是通过考核都很艰难。

前生的沐子喻，最怕的就是每年的考试，只是看着沐娇沐月在台上春风得意，心中非常羡慕。

如今再看，只觉得都是小孩子间的争风吃醋，她什么阵仗没见过，考试？她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她看了一眼江彩霓，道：“考试么？我从未想过争什么名次，既然已经垫底，还有什么可争的？”

江彩霓微微一愣，她倒没想到沐子喻如此坦荡的说出落尾巴的事实。

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沐子喻，问：“你怕不是真的被伤得很了，才这般性情大变的吧？”

沐子喻好似一夜间变了个人似的，做事坦荡，处事大方，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大约如此。”沐子喻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或许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本能的会对比自己成熟的人感到尊敬或者羡慕。

沐子喻的这种姿态，竟让江彩霓无形中对她的态度好了些。

课程上完后，学子们到文学馆外边的花园中休息玩耍。

女孩子们都在学堂里下棋或者讨论新写的诗，却听得外头似乎有什么惊马的声音掠过。

“什么声音？”江彩霓转过头去。

“去外头看看吧。”柳玉兰提议，拉起沐娇：“走，瞧瞧是什么事。”

沐子喻本无意凑热闹，倒是江彩霓，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想了想，抓起沐子喻的手：“一起去看！”

沐子喻有些诧异，江彩霓向来是瞧不上她的，更别说是这般亲密的举动了。

她尚且摸不着头脑，却已经被江彩霓拽着走出了学堂。

外头，已经有许多学生都闻声聚在了门口，见到江彩霓拉着沐子喻过来，俱是投来诧异的目光。

沐娇眼神微微闪了闪，没有作声，倒是沐月见状，自鼻子里冷哼一声。

自从知道沐子喻也爱慕景王之后，她连表面上的和气也不屑装了。

但让人惊讶的并不是这个，沐子喻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瞧见外头的人惊喜的叫了一声：“裴小候爷！”

小候爷？

沐子喻往外一看，文学馆的朱色大门外，正立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马全身赤红，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颜色，谁见了谁说是好马。

人一凑近前去，它就颤抖着鬃毛，两眼水凌凌的闪光。马的鬃毛是潇洒的。像女子束紧的长发，刚健而精神。骏马的鬃毛，长达四、五尺，当它奋鬃飞奔时，犹如彗星经地，壮观至极。

但纵使如此，终究不及马背上的人耀目。

少年端坐马背，穿着一件玄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外罩深紫貂皮大鳖。

右手懒散的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生的剑眉星目，五官极其俊俏。

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眼神却冷漠的很。

人群中立刻就有少女羞红了脸，也不顾是什么场所，大胆的将手绢叠成绢花往那少年怀中抛去。

本朝向来民风开放，尤其是对少年少女们的规矩，宽容的很。

绢花落到了少年怀里，少年伸手接过拈在手中，勾唇一笑。

抛落绢花的少女立刻抚着胸口，脸红扑扑的，俨然已经痴了。

下一刻，少年顽劣的笑容转瞬而逝。绢花飘飘摇摇的掉到地上，落到枣红色的马儿蹄下，碾成一团。

他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天生富有一种极强的高贵，却因为俊俏的脸蛋，更添几分贵气。

江彩霓喃喃道：“是裴家小侯爷，竟然是他。”

沐子喻挑了挑眉，裴家小侯爷，裴云琛？

2020-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