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南福平坊

靠近德胜门的地方，几座新搭的凉棚吸引了过路人的目光。

凉棚边上，立着一块布告板上面张贴着一则布告。

人群越聚越多，有人大着胆子问站在布告板旁边的一位打扮光鲜的男子：“我说，先生，您能给念念这告示上写了些啥不？”

男子也不推脱，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与周围人解释：“这上面说的是，太长公主携着柔嘉郡主，以及京里的众位贵人，今日要在这里赠医施药。”

“给看病？”

“不要钱？”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德胜门内，人群也越聚越多。

“嗡隆隆～”

一架架华贵的马车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行来。道路上的人都自觉地避让开来。

马车停下，耀眼的各色锦缎从马车里飘飘然地出来，而跟在那些锦缎后面的是一连串的木箱。

就见那些锦缎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几座新搭的凉棚前面，车道上才出现了两架金灿灿的马车。

“哈哈哈！”

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金色马车上，两个着红裙的仙女一般的人物一齐露了面。

丽恵打量着眼前几座凉棚，揽住姜似的胳膊热情地邀请：“柔嘉！你与我去客来轩，继续听故事？”

姜似刚要答应，斜眼瞥见凉棚里的顾均翊挤眉弄眼地与她使着眼色，心下便有些犹豫……

丽恵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顾均翊，她丝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争风吃醋一样地揽着姜似的胳膊拖延：“去不去呢？我可知道元氏圣女的故事哦！”

“这……”

姜似的脚步在两个不同方向中不断迟疑，忽的路旁的人群齐刷刷地伏倒在地上，山呼千岁。

在众人的簇拥下，最后一辆金色车架稳稳地停在了人群中央。老态龙钟的老王妃由人搀着下了车架。她微眯着眼睛看向两个红裙的女孩子，在努力地辨认哪个才是自己的孙女。

“姜家丫头？”

老王妃朝姜似这边伸出了手，姜似马上上前扶住。她这副听话的模样，马上讨了巧。老王妃从自个儿手腕上抹下一只白玉的镯子套在姜似的手腕上，又轻抚着姜似的小手，携询问着她的意见：“好闺女！随叔婆去前头看看？”

“好。”

姜似低头，压下对元氏圣女的好奇，随着老王妃走到了药棚前头。

“今日是药王菩萨诞辰。受菩萨感召，中书令顾府联合郡守府姜家，及京中各家今日发愿赠医施药，广结善缘！”

顾家管事的一声吆喝，老王妃自去了屏风后头坐镇，其他各家也都忙活起来。

人头攒动中，顾均翊费力地挤到了姜似身侧，凑在她耳边嘀咕：“李铉来了。”

“嗯？”

姜似还来不及反应，一身黑的九殿下李铉就已经立在了她的眼前。那人依旧是笑得一脸温暖和煦，而他的真面目又有几人知道呢？

“九殿下。”

姜似疏离地与李铉见礼，感觉初夏时节迎面扑来一股寒气。姜似不敢直视李铉的眼睛，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仔细地数着那绣花针脚的纹路。

“姜家表妹怕我？”

李铉的脸上依旧是笑，但那嘴角的弧度明显比刚才降了不少。

姜似的求生欲发作，她立马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自欺欺人：“怎么会？只是，我胆子小，有些怕生……”

“哦？”

李铉笑得意味深长，他的目光懒懒地移向顾均翊，针锋相对一样紧盯着对方：“表叔也是如此个我说的。说表妹胆子小，嘱咐我一定要照顾一二……”

“父亲？”

姜似微微蹙起了秀眉，想起那日父亲酒醉后的所言……心下越发彷徨。

“似儿，我自会照顾！”

“我受表叔所托，自当竭尽所能！”

……

眼前横着顾均翊的背影，姜似看不到顾、李二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眼神斗争，只能从两人不那么友善的对话中稍微窥见一些。

“表哥，不若同我们一起去凉棚内施药？”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姜似赶忙跳出来做和事佬。她拽着顾均翊的衣袖，努力抚平他的怒气，好不容易才把人拽倒了大夫们坐诊的凉棚前。

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姜似垫脚望去，便看到保济堂的林大夫正在与一个面色金黄的老人把脉。

“老人家，你如此，有多久了？”

林大夫松开老者的手，又翻看了老者的眼皮，捋着胡子沉吟。

姜似在一旁认真瞅着，也凑近学着林大夫的模样搭起脉来：“可是谷疸？”

姜似又翻了老者的眼皮，只见那混沌的眼白如今也是黄澄澄的，像是被胆汁浸泡过一样，观察着林大夫的表情，姜似继续试探着问诊：“老人家，你可是最近吃了蚕豆一类的物什？总觉得头晕恶心？”

“吃了。”

老人回答的有气无力，却是不假思索地就给了答案，他身旁的年轻人也接着补充：“郡主……我爷爷当年就是吃了那胡豆，没的……”

大致找到了症结，姜似转身向林大夫福了福，小心地求教：“林先生，依您看，给这老人用茵陈蒿汤，可好？”

林大夫还以一礼，并未马上作答，而是思考了片刻才反驳了姜似：“郡主说的方子也没错，只是，我觉得用茵陈五苓散许会好些？”

“茵陈四逆汤呢？”

姜似搜肠刮肚地筛选着方子，刚一提出刘获得了林大夫的认可：“对！这老者脉沉细无力，用茵陈四逆汤最好！”

“这就是郡主呀？”

“郡主会医哩！”

“这怕是菩萨转世吧！”

……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姜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顾均翊身后躲了躲，却没逃开另一个人的恭维：“表妹还真是……叫人出乎意料呢……”

也不知李铉是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姜似身后的，此时他懒洋洋的声音就在姜似耳边萦绕。

姜似迈开一步，与李铉保持着距离，才发现他那好看的丹凤眼中竟闪烁着满满的笑意，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2019-2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