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深夜，月至中天。但天师居住的流水院内，灯火通明。灯下的两人，并不高的声音，在静夜里听来，分外清晰。

“你这趟扬州之行，收获如何？可被大明寺的秃驴难住？”

问话的男子，一身灰衣。那么灰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偏映得肤白如雪、凤目如画。只是过于阴柔，失了男子的英气。此人正是本朝除天师外，天子御前最得圣宠的灵素真人。数年前，曹皇后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头发全掉完了。好好的一个美人，秃了顶，实在有碍观瞻。宫中御医寻遍药方，亦治不好。忽一日，有道人名灵素，自诩从海外仙山而来，带来救治皇后的仙丹妙药。曹后吃了药后果然痊愈，不仅重新长出一头茂密的秀发，皮肤和容色更比先前娇嫩美丽。曹后自此对灵素真人看重，明帝也暗暗称奇。那灵素道人又上供了仙丹和美女给明帝，美人绝色世所罕见，皇上赐名雪妃。至于仙丹圣上服食后，忽感年青数岁，床弟间更是强健有力。如此曲意献媚，渐得圣心。皇上赐号灵素真人，又号金门仙客，封二品银青光禄大夫。

比起天师，圣上对天师是即尊且敬，对真人却甚是眷顾。出入相随，赏赐不断。

只不过这个在皇上眼中神仙般的人物，在朝野间却被斥为妖道。只因他献的药丸，多是媚药一类。教授皇上的道术，左右不过是房中术。这真人行为颇多异端，朝臣中自然也有匪议者。有好事者上书到御前，明帝却直斥为无稽之谈，甚至还有几位大臣因此挨了杖责。从此朝臣对灵素真人讳莫如深，但私下均认为灵素真人和天师实在云泥之别。一个是谪仙下世，一个是祸国妖人。只是没人知道，这两个朝臣眼中一妖一仙的道士，私底下却走得如此之近。

“教门之争，最是无趣。在我眼里，看别教同己教，有何分别？”

“即是无分别，你那日又怎的把一众僧人说得哑口无言。”

“这也是份内之事。”话虽如此，天师颇多无奈。朝庭准张家世世一子袭天师位。他如今掌了教，领了印，自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

“你去扬州，我其实也想跟去。偏你不许。”灵素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茶案。恍是不在意的语气中，分明还有怨气未平。

天师只是淡淡地扫他一眼，“如今明帝一日离不得你，你能去到哪里？何况天下间哪有不散的筵席，你总跟着我干么？”

“我不跟着你，跟着谁？我娘可是，叫我来报恩的。”灵素回道，“何况有了雪妃，那皇帝老儿乐不思蜀，也不需我随侍在侧了。”

“报恩么？又不要你以身相许。你的心意，我领了便是。如今天下将乱，你却少去掺杂政事。别总是惹事生非，祸乱朝纲。”静虚天师喝了口茶，悠悠地道。风轻云淡的话，偏叫人恨到咬牙。

“不以身相许，又如何报恩？天下本来就要乱的，这皇帝老儿昏庸的很，乱了也不关我什么事。”说是这样说，看到天师冷冷淡淡的样子，灵素终是没了兴趣。“好吧，好吧，我也不惹你烦，我消失就是。”却见灯花忽闪，人已化光而去。

天师愣了半响，这才起身，熄了烛火。往里间睡了。黑暗中，有淡淡的光芒照遍一室。却是床前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放出柔和悦目的光芒。

2019-2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