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气甚好，晴光万里。烟花三月中的扬州城，大街小巷，人流涌动。而从城门到府衙的道路，更被挤得水泄不通。天师法驾光临，扬州城男女老少，倾城而动。

在大康朝以前的朝代，并未有天师的称号。对于道法高妙的道士，朝庭最多封赠先生或者真人的称号，即为最高的褒奖。自大康开建以来，太祖因感第一代天师张大通以神通及谋略助自己平定天下，功莫大焉，特封其为天师，统管天下宗教。并准张家世世一子袭其位。后代子孙尊张大通为祖天师。张大通，字虚明。虚明天师开创的教派，被称作天师道。这一百年间，皇帝换了五、六位，但天师才传到第三代。

今天到扬州府的，正是第三代天师张静虚，字清玄，号天仙子。传闻，静虚天师生有灵异，出生时有仙鹤浮空而来，空中仙乐袅袅。长而聪慧，知理明道。兼之风标绝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京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都以谒见天师为荣。偏偏天师是一个清净性子，有事即处理宗务，无事即闭门谢客，不常见人。上不交王侯，下不近权臣，偏又得朝野各方尊重。

当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最喜欢八卦静虚天师的生平异事。比如天师五岁前一直不说话，把天师府的人急死了，以为天生聋哑。忽然有一天，天师不仅开了口，还出口成诗：灵鸡有五德，冠距不离身，五更张大口，唤醒梦中人。

更有甚者，某次家人四处寻他不见，却见池边一朵莲花上，小静虚默然端坐，不动不堕。周围的人惊为天人，磕头即拜。事情传到上京，当时的皇帝文帝即刻下旨召见。天师小小年纪，御前对答如流。

“卿居龙虎山，可见曾龙虎未？”

“住在山中，虎是见着了。龙则今天才见到真颜。”

甫一答完，举座皆叹服。从此，灵慧之名，享誉上京。

及长，被今上召至上京，常伴君侧。某次明帝经过一关帝庙，忽发奇想，欲见本尊，其时明帝身边一干高僧玄道均束手无策。唯静虚天师出列，画下一符，倾刻便见虚空尽裂，关帝爷手持青龙偃月刀，骑着赤兔马，金光闪闪、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明帝面前。明帝不过叶公好龙，真的见到关帝本尊，吓得面红耳白、几欲跌倒。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经天师提醒，明帝即刻加封关帝为崇宁真君，那关帝才施然离去。

关于天师的八卦异事真是多到数不清。朝野俱认为本代天师是谪仙下凡，真神临世，对静虚天师的赞誉甚至超过前两代天师。

这边厢，民众交头接耳，把天师的家世、异事甚至情事等事件真真假假，扒了个底朝天。那边城门洞开，扬州知府率诸官吏仆役亲自跪拜于道，接迎天师一行。但见那古道上，杨柳吐绿，路边五颜六色的野花开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十数骑青衣玄士，拥着一辆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而来。马车装饰得甚是雅致，四角挂着青色的素纱。风吹来，素纱许许掀开，可以瞥见车内端坐一人，风标绝世，宛然如仙。

一城男女老少尽皆翘首而看，人群中不时发出惊叹声。

“真的象天上的神仙呀。”

“啧啧，长得象个玉人儿一样。”

“若是哪家的女儿嫁给他，真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呢。若是嫁不到，便是看一看，摸一摸也好呀……”

“快别妄想了，当朝的两位公主，争着嫁给天师，天师都不娶呢。还说要以身嗣教，不理人间风流色。”

……

天师一行，缓缓到了府衙，大约驻足了半个时辰，便被带到梅馆憩息。晚间，知府大人为天师接风洗尘，在中庭大摆宴席，城中富户、官员眷属等俱有到场。

府衙中庭颇为宽广，广植银杏、月桂、桃树、琼花。正当是桃花盛开的好时节，一树一树，艳若云霞。树下红男绿女，穿梭往来，好不热闹。庭院正中是一方水池，清波涟涟。而宴会的桌席就沿着水边铺开。再远一点，搭了一方高台，灯影幢幢，高鬓广袖的戏子正在咿咿呀呀唱着小曲。那吟唱声不大不小，刚好让人听到，又不致于影响到主客的谈兴。

一轮华月高照，清光如银，更增景致。隔着参差的花影、树影看去，即使高朋满座，才俊不少，但那人鹤立鸡群，想叫人不注意都难。头上戴的白玉芙蓉冠映着月光，似有宝光流转；一袭白袍，耀人眼目；但见他偶尔和周遭谈笑，偶尔闭目低首，应酬唱和中，偏又姿容雅绝，不同俗流。

天底下，竟有这般风神如玉的男子？郭玉芙思量着，微微失神。

郭玉芙那一桌都是女眷，有的低头吃菜，有的交头接耳，自然也有偷偷打量天师的。倒没有人注意到郭玉芙的异样，或者注意到了，也只装没有看见。那般男子，多看几眼，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倒是韦无暇见郭玉芙半天回不了神，戳了她一下“郭大小姐，你是在看人，还是在吃饭呀？”

郭玉芙一下醒悟过来，幸好韦无暇说的并不大声，旁边也无人注意，饶是这样，她仍是红了半张脸。

吴子玉看着好笑，对韦无暇道，“我倒从来没有见过郭姐姐这个样子，她平时多清高的人呢。似乎天下间除了侯公子再没有能让她入眼的人了，想不到今天……”

郭玉芙脸色更红了。忙夾了数块芙蓉肉片，放到二人的碗里，佯怒道，“你们乱嚼些什么，好好吃菜才是正经。”

韦无暇和吴子玉相顾而笑。

吴子玉吃了口肉片，又香又滑，想起自家的痴呆哥哥，不能出席这样的宴会，没有这样的福份。不禁叹道，“真希望天师名不虚传，把我哥的病治好。”她爹早求了郭知府代为安排，晚些时候，天师便会接见吴通判一家。

韦无暇拉了一下吴子玉的手，正要安慰，又想起什么似的，对郭玉芙道，“要不，呆会儿我们和子玉一起去，看天师如何治病救人。如何？

当朝天师身份尊贵，虽然天师道的道场在江西龙虎山。可是，明帝特别在上京为天师修了府邸，好让天师长期呆在上京，随侍左右。作为御前人物，京城的百姓想见到天师，都有困难，何况京城以外的人家户？此次，天师南下，一是解江宁旱情。二是应江南佛教所邀，定了在扬州大明寺谈佛论道。行程紧促，据说呆两三天即回京复命，很多人家虽然准备了拜帖到府衙，估计天师也没有时间一一接见。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得知吴通判家痴呆儿子的情况，天师即时应承下来。而韦无暇本来素爱热闹，早就听了许多天师神乎其神的传说，自然不想错过此次机会。郭玉芙点头应了。

2019-2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