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郭玉芙正在灯下，捧着一本花间派词集看得津津入味，却见珠帘掀开，丫鬟小翠进来禀道，“小姐，子玉小姐过来了。”

吴子玉是扬州府通判吴才生之女，吴通判为郭父手下官吏，作为朝庭六品命官，辅佐扬州知府郭庆隆处理日常公务。吴家本来家境也算殷实，在城西有一处大宅子。数年前吴家为了给患病的长子治病，把宅子卖了。前前后后，不知道请了多少医生，甚至巫医、神婆，花费无数银子，病情不见好转，整日里仍是一副痴呆不醒事的样子，比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不如。吴家自此家底渐空，仅靠吴通判一点俸禄过活。

郭庆隆本就赏识吴通判，见他家道中落，因此将府衙后面的一处偏院，赐给吴家居住。两家相临而居，吴子玉和郭玉芙也乐得相伴。

郭玉芙听了小翠禀报，忙放下书，趁起身，却见吴子玉已经带笑进来。

“这么晚了，子玉还没有憩息？”郭玉芙笑着迎了上去，引她坐下，一边吩咐小翠去泡茶。

吴子玉连连摇手，道，“不用了。我等下就要走。”原来她过来借几卷丝线，家里的丝线正好用完了。

小翠问了她要的颜色，到外间寻了几卷线过来，放在绸袋里，递到吴子玉的手上，笑问，“子玉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做针线活？”

吴子玉因笑道，“也不是，我妈给我哥新做了袍子，我寻思着在上面绣点什么。”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郭玉芙道，“郭姐姐，赶明儿我去集市上买了丝线，再拿来还你。”

郭玉芙笑道，“区区小物，还什么还。”

见得吴子玉走远了，主仆二人才关了房门。郭玉芙重拿起案几上的词集看了起来，小翠把床被铺开，才过来为郭玉芙放下发鬓。一边道，“子玉小姐性格真好，摊着这么一个痴呆哥哥，还没有一点怨言。”

郭玉芙才翻了一页，却感觉心气浮躁，再看不下去，合上书，淡淡地道，“这也是各人的命呢。”

小翠继续，“听王妈说，本来看上了她家小姐的人户也多，只是，她大哥的病让人望而却步。子玉小姐这么好的人，若不是她哥哥，肯定早就许配好人家了。”王妈是吴家管事婆子，和郭家的婆子丫鬟多有往来，人是好人，就是嘴碎。

郭玉芙想起自己的事情，也是一片迷茫。一心一意等侯表哥来接自己，现如今却音信皆无。是他出了什么事，还是变了心，郭玉芙心内七上八下。

“姻缘自有天定，她总会遇到好人家的。”郭玉芙淡淡地说。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吴子玉，还是在开解自己。

小翠服侍郭玉芙梳洗了，便走到外间的小床息下。郭玉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想起日间母亲安慰她的话，“芙儿，我早已托人带信给你姨妈，如果她家真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再为你找个好人家，你也不要想得太多。”

郭夫人知道侯良和玉芙有书信往来，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近半年却音书渐稀，侯家又迟迟不来提亲。郭夫人心下如明镜似的，估摸着侯家高升了，在京城又结识了更高的门弟，估计看不起他们这种家底了。早前有些不错的人家，都被他们推了，现在玉芙岁数大了，再要为她说一门好亲事，也不知道还可行不？如果找不到好人家，女儿的一生，岂不是被侯家误了？心下愤愤不平。因此措辞激烈地修书一封，托人带到京城，心想便是拼着姐妹情不在了，也要责骂几句以解心头之恨。

郭玉芙并不知道这些，只道母亲修书过问亲事。一时又喜，幻想着侯良接了信，上门来提亲；一时又悲，担心侯家明确说不娶了，……女儿家的心事就在这幽静的夜里，起起落落，只到天晓。

2019-2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