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的秋夜,帝后的寝宫长寿宫灯火昏沉,袅袅的熏香从博山炉内飘散出来,驱除了初秋的凉意。
年近五十的皇帝穿着一身明黄亵衣,一脸疲态地拍着自己发福的肚腩。
睡在内侧的皇后侧身温顺地仰望这个她相处了近三十年的丈夫,看着他忧愁的脸,了然:“皇上可是为边境之乱烦忧?”
“皇后果然知朕心,今日去德妃的未央宫进午膳,德妃未曾看出朕的心事。”皇帝不紧不慢地说。
闻言,皇后温婉地笑了,岁月在她的眼角增添了几道细纹,然而与皇帝同岁的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
“德妃陪在皇上身边才多久?能伺候皇上进膳已是难得。”皇后说道。
皇帝想起德妃活泼却做事严谨的模样点了点头。
两人良久无言,知道皇帝等着自己开口,皇后内心在想今早在御书房听到的对话,纠结几分,还是主动开口了。
“皇上忧心的是……”皇后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亡国啊,”皇帝叹了口气,“延国的江山就要断送在朕的手上了。”他不算是英明的皇帝,但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下百姓能安居乐业,他自认也算个合格的皇帝。
“皇上……”皇后坐起身来看着皇帝,也染上了哀愁。
周国十几年来时常主动挑起与别国的斗争,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拓跋家的野心勃勃试图统一整个大陆。延国只是边陲的弹丸小国,在周国的屠刀下只能俯首称王。
皇帝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皇后莫忧心。拓跋锋今早派人送信谈判……”
听皇帝讲完后,一向端庄的皇后坐起身,不可置信:“拓跋家的竟如此过份,金矿银矿珠宝还不够,还要娶我国的公主?!”
天下谁人不知延国的三位公主皆为皇后所出,个个花容月貌才学过人,引得各类英雄豪杰求娶。但爱子如命的皇后如今只嫁出了一个长公主,驸马则为当年的文武状元。
但皇后也知道如果仅仅是金银珠宝以及区区一个公主就能换来延国五十年的太平,这个皇帝绝对立即签订契约。
“皇上千万不能答应啊!拓跋家四处征战,简直一窝子的土匪,琼玉和瑶玉千金之躯如何忍受得了?”皇后急得大叫。
“皇后莫激动。琼儿和瑶儿自幼在朕眼前长大,朕这个父皇哪里舍得她们远嫁?”皇帝安抚她,“我们还有一位公主啊。”
听他这么说,皇后冷静了下来:“你是说废妃卫氏所出的那个?”
“嗯,到时候朕多送些财宝,拓跋锋这小子总会卖朕几分面子。再说了,卫芜样貌出众,正直妙龄,活脱脱就是她母妃当年的模样。”皇帝说着回忆起了当年那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可惜佳人美则美矣,没有灵魂,连同女儿都给教得呆呆傻傻。
“这个呆傻的女儿一向与朕没父女缘分,多随点嫁妆就当尽了朕的心意了。”皇帝叹气道,言语中带着怜悯。
身为国母的皇后岂会不知被遗弃的公主的痛苦,但为了自己女儿的安全也就赞同了这个决定。
“这样也好,周国富强,拓跋锋少年有为,算是一个好前程。”皇后连连点头。
“五公主的封号朕也请大学士拟好了,就叫安宁公主吧,希望能给大延国带来安宁。”皇帝说。
于是乎,在深宫中被忽略了十数年的卫芜玉公主就这样被寄托了厚望。
“这样,也好,再恢复她母亲的妃位就顺理成章了。”皇后放下心来。
随即两人开始回忆这两母女的种种事迹,不到一会儿就无话可说了。
长寿宫的灯火渐渐暗去,而冷宫旁的同心宫内依旧燃着两盏白烛。
还是叫卫芜的卫芜玉跪在母亲的床榻前。
她身形纤瘦,发尾枯黄,面容美好,但眼下的黑眼圈和暗沉的脸色仿佛浓雾一般掩盖了整张脸的光芒。
看着眼前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容颜,她不由得放松了身躯躺在旁边洗得发白的软垫上,闭上沉重的双眼,不消一会儿她就失去了意识。
直到一把阴森森的声音把卫芜从一片黑暗中推了出来。
“我不是叫你跪到天亮吗?”
卫芜一如既往地被吓醒,睁眼,是她癫狂的母亲放大的脸。
“要不是你我怎会沦落到连个守夜的宫女都没有?”卫氏用力揪住她细嫩的脸颊,“呵,你还有脸睡觉?”
卫芜忍住脸上的剧痛,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扭曲,以免让眼前的疯子变得更疯。
“怎么又不说话?看地上做什么?我没教过你与人说话要直视别人的眼睛吗?”卫氏放开掐她脸的手,转而扇了她一巴掌,尖利的声音仿佛要划破夜空。
卫芜顺势倒地缓解了这个巴掌的力度,借着母亲看不到的角度快速擦掉疼痛产生的泪水,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双膝跪下。
她擦拭的力度太大,以至于眼睛周围的皮肤都红了一片。
常年吃不饱穿不厚的卫芜自然没有长得很健康,她这一跪更显脆弱。
卫氏愣住了,看看自己发红的手和女儿脸上逐渐浮现的巴掌印,瞬间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睛,然后大颗大颗地落下。
“我的好女儿啊。娘对不住你。”卫氏突然变了语气,激动地抱住她。
“都怪娘,娘把你弄疼了吧。女儿不哭不哭,娘在。”卫氏紧紧地抱住她。
卫芜毫无所动,一言不发,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她不敢伸手回抱,因为肯定会被推开。
突然卫氏在她发间嗅了嗅,狠狠拉扯她的头发,再次尖叫:“你怎么洗头发了!我们一个月就那么些皂角,你这样用法,你以为能撑到月末吗!”
卫芜实在忍受不住头皮传来的疼痛,但无计可施,只能痛苦地仰起头缓解。
“你真当你是公主吗?天天沐浴更衣还不够,还企图天天洗头?”卫氏在她耳边大喊。
卫芜无力反驳,因为反驳也不会有改变。不管她怎么说,对于母亲而言,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从她小时候误入大公主的寝宫继而看见父皇母后是如何哄闹脾气的大公主时,她就知道了。
只需熬过黎明就好,太阳一出来母亲就会累得睡着了,到时候我也能休息了。
卫芜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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