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炼狱

龙御一边翻滚飞坠一边混在翻腾飞舞碎石之间。眼见整个山体都有随时崩塌的可能，心道：罢了，纵使如小英所说落入地下河中，也必然被这些石头砸成肉馅，绝无生理。

于是闭了双眼，只求能落入岩浆之中图个痛快。

哪知耳边一声娇喳响起：“夫君抓紧。”龙御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飞腾起来。

龙御睁眼观瞧，只见小英全身白光迸射，正拖着自己手腕在下落的巨石之间辗转腾挪，跳跃闪避，险险避过数次灭顶之灾后，又跃在岩壁突兀尖石之上单手摇挂片刻，才在一块宫殿般巨大的坠石的逼迫下，继续下坠。

就这样坠坠停停、停停坠坠，龙御只觉得在一片黑暗之中下落似乎永无尽头，不禁哀叹道：“怕是要进地狱了吧？”

小英回道：“就快到底了，夫君莫再张口，深吸一口气。”

龙御心知小英口中的“到底”便是指那条地下暗河，于是鼓起胸肺吸满了一肚子的空气。

却见眼界下方尽是一片火焰沸腾汪洋，一道细若游丝的黑色涓流蜿蜒穿越岩浆绵延直至视野尽头。

心中苦道：怕是有一万次机会也落不到那么细小如缝的河流中去吧？只好闭上双眼，任凭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等待皮焦肉烂、尸骨无存的一刻到来。

良久之后，却终于听到“扑通”“扑通”两响的水花之声，和周围一片刺骨的冰凉。

龙御心中顿时涌起万千惊喜，抬眼四望，见自己与小英正落在两片岩浆湖夹缝中的地下河流之中，不禁大叫了声：“万幸。”

与小英挽起手臂，拼力划水。连周围沸腾滚烫的空气和炼狱一般的燃烧的岩浆湖也不放在眼里了。

可就在这生机重现的大好时刻，一道劲风向龙御头顶吹来，仰头望时只见一块山梁大小的巨石正不偏不倚迎头砸来。

错愕之间，两人已失了先机。想要左躲右闪可是河水之中无从借力，只能尽力下潜，期望以水流的浮力来阻挡这一灭顶之灾。

五丈、十丈……龙御一生都未曾让自己在水中潜得那么深，直到胸中憋闷发张，眼前金星乱闪，再无下沉的可能了，直到他自己都觉得已经逃脱了死神的魔爪了，龙御才停了下来。可是很快他就看到小英回头上看时惊恐万状的脸和她试图把自己往水下拉扯的一双雪白的手臂，那右手的手臂上三道被指甲抓破的血红伤痕历历在目。

紧接着背后传来剧痛，龙御吐出了身体内所有含住的空气。

“为小黎报仇啊”小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龙御伸出手想把那些漂在水中四散奔逃的气泡都抓回来，再重新塞回鼻口之中，可那些生命的契机就那样一哄而散，仿佛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哥哥，一定要活下来。”

“是的我必须活下来”龙御用力掐住自己的喉管，力图阻止吸入的水流把自己呛死。

可是一股冰凉的水液还是冲进了口鼻夺走了属于生命的最后空间。

“找到杀死我的仇人”

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龙御凝视着那只雪白的手，上面小黎留下的血色疤痕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向无尽的黑暗归去了。

“御儿，御儿”

“儿臣在”

“御儿不要流泪。”

“儿臣不哭，儿臣只是忍不住”

“那就学者忍住，作为轩辕家的皇子，泪水需要用在必须流泪的地方才行。欢笑也是同样。记得了么？”

“儿臣谨记在心”

“哭的样子有很多种，为娘都教给你了”

“儿臣都还记得”

“记得是没用的，重要的是，做得到。”

“儿臣努力”

“你父皇赐哀家自缢，你该选那种哭法？”

“无声之泪，木然失聪。”

“为何？”

“生身之母已死，无泪不为子之孝也。生身之父杀母，悲声是为孝之逆也。故以无声之泪，木然失聪之法对之，可避世人之口，可躲杀身之祸。”

“所以现在你要忍住泪水，娘只怕你一会儿要向天下表演你无声之泪时，再也无泪可流。”

怎么会？无泪可流呢？人只要活着，就总要流泪的。

不同的是，作为这个皇朝的继承者，轩辕龙御的每一滴泪水，都必须流的有价值。

于是，再次醒来时，已是满天星光。

龙御流泪了。

他托起满身伤痕、脱力昏厥的小英，靠在河岸边的大树下嚎啕大哭。

日月河水岸边涛涛的水浪和悠悠的山风把他的哭声传的很远很远。

原本必死的自己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而一心拯救自己背弃了族人将自己带出绝境的的小英却全身冰冷停止了呼吸，他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要用哭声唤醒这个为了自己做尽一切的女人。

果然，如娘亲所言。

龙御的泪水真的可以做到一切。

只半柱香的功夫，小英的身体便不再僵硬冰冷，胸腹之间水气相搏的潞潞之声清晰可闻。

“哇”的一声，吐出水液后，小英的脸色也逐渐有了些许血色。

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缓缓睁开，直勾勾地看着面前陌生的世界和熟悉的男人。

龙御将小英死死揽在怀里，哭道：“我以为你死了，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

小英却依旧死死盯着龙御，似乎三魂七魄并未归回身躯一般,不言不语。

龙御用力拍打小英脸庞见没效果,便施展起救急的手段来,一会掐人中,一会拍打前胸,一会搓揉后背,只忙乎的汗流浃背也未见小英的眼珠转动一下。

龙御跌坐在地苦叫道：“遭了，定是为了救我被石头砸中了头，失了神智。”

又跳起来翻弄小英的头发，却半天没发现一处伤痕。

正焦急时。小英却“腾”地翻身而起，“噗”地跪倒在地，向龙御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龙御惊得倒退几步，道：“莫吓我，小英你是真疯还是假疯？”

再抬起头时，小英已是满头鲜血、满脸泪水，只听她强忍悲痛一脸决绝地对龙御言道：“小英不辱使命，已将夫君救出，现在就回桃源圣地，接受族人的惩罚。”

2019-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