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杀气的眼神直直地撞进林青心心里，林青心浑身一颤，手上的东西哐啷一声落地。

易子庭牵起嘴角，露出冷笑，“哦？这不是我的小娘子么……”

“小娘子”二字一出，林青心脸色霎时没了颜色，看着步步逼近的人，心脏似乎要跳到嗓子眼了，呼吸几乎要停止在这一刻了。

好在角落里一声垂死的呻吟唤醒了她的理智，林青心暗道一声晦气，转身就开始狂奔，留下瘦小的骡子同易子庭大眼瞪小眼。

林青心也不去看身后发生何事，只朝着城外闷头跑，奈何她虽有毅力，十三岁的身体却成了最大的桎梏，跑了不到半个时辰，人就开始虚脱。

林青心气喘吁吁地停在护城河边，此时天已大亮，护城河的水面洒满金色晨曦。靠岸的船家已摇着客人渡河，四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矮树下狼狈不堪的小女孩。

一匹骡子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林青心方才受了一惊，条件反射的逃跑，哪里顾得上这头畜生？此刻才想起自己还带了匹骡子过来。

“你倒乖觉，还知道自己跟过来，”林青心摸着骡子的长耳，调皮地吐了下舌头，“险些把你弄丢了，回去可别告状啊，还有……”

她试图顾左右而言他来放松自己，结果却并不理想，思绪转来转去还是转回到了易子庭身上，自言自语道：“还有，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吗？”易子庭的声音突然自头上响起，“你猜？”

林青心瞳孔紧缩，脖子想嵌了榫卯一样僵硬地往上抬，看向居高临下的易子庭。

易子庭斜靠着矮树，垂头看他，沾了晨雾的黑发顺势落在两旁，那双冷到没有感情的眼睛不起半点波澜，却又像护城河底下的暗流一样，透着她看不懂的暗芒。

而后，易子庭笑了出来，他只是微微挑着唇角，似乎没有特别的含义，眉宽而齐整，意淡而深远。

林青心一个恍惚，蓦地想起前世在徐琮书房里看过的相面之书。

书上说，他这是龙眉。

眉峰如远山，眉色如浓墨，有此眉相者杀伐果断、胆大心细、智勇双全，这样的人，天生便带有让人追随效忠的魅力，必定不会平凡。

林青心愣愣地看着他，惧怕的情绪竟然在一点一滴的消散了。

易子庭略略挑眉，看着小姑娘颤动的睫毛渐渐定格，那张染了尘灰的小脸虽然有些稚嫩，但姣好的脸型却已见五分轮廓，尤其是这双眼睛……

书上说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易子庭想，也不外如是了。

林青心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还太小。

“小娘子，”易子庭嘴角笑容悄然敛去，又见冷酷，“看够了吗？”

林青心眼神再次聚焦，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勒着骡子惊慌又警戒地看着他，“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我爹娘马上就来了，你……你不要乱来！”

易子庭哭笑不得，面上却不显，眯了眯眼睛问：“小娘子以为我会在这里干什么？”

林青心愣了愣，环视四周，才发现有不少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登时脸色发红，抱着骡子的手臂慢慢收到两旁，很是尴尬，“我哪知道你要干什么？登徒子。”

易子庭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求亲当日被诬陷“心怀不轨”也就罢了，他还可以当她不想早早定亲才撒下如此谎言，没想到她竟然把“登徒子”三个字当口头禅了。

“登徒子？”诡色一闪，易子庭突然问，“你可知道‘登徒子’是谁？”

“啊？”林青心愣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登徒子是谁，因为出声农家，林父虽然曾教她读书习字，但大多浅显，又无太多钱财充匣购墨，所以上辈子在徐府，她最喜欢的就是书房。

《登徒子好色赋》中有言“登徒子之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妻丑如此，而登徒子尚能“悦之，使有五子”，宋玉因此说登徒子好色。

然而林青心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登徒子定是个爱妻之人，才会愿与丑妻育有五子，后人不过缪传至此，林青心上辈子便为之不屑。

但不知易子庭此问有何意义？

林青心抿了抿唇，怪道：“你想说什么？”

易子庭只当她是不知道登徒子为何人，却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嘲讽一笑，将目光落在她的镯子上，意味不明道：“我倒是很愿意做登徒子。”

林青心微讶，易子庭忽又道：“你的镯子到底是……”

“闺女！”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林青心回头，就见林父林母急切地上前，林父那额上的淤青还未消散，看起来颇为骇人。

“爹，娘？”林青心巴不得跟易子庭保持距离，此刻忙带着骡子离开，迎上着急忙慌的林父林母，“你们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们！”林母双眼通红，看起来竟比昨日要苍老好几分，紧紧抓着林青心的手臂，“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你，就知道你跑这里来了！人家翠玉轩是什么地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惹得起？你说你这孩子……你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林父也长叹：“闺女，你听爹的，咱们别去争了，大不了爹以后换个地方摆摊就是了！”

林青心静静听完，不甘的神色渐渐浮现，嘴角一寒，“是翠玉轩派人打了爹？”

林父点头，却也无可奈何，“咱们始终是小门小户，能拿他们怎么样呢？孩子，他们有权有势，咱们就……就忍忍吧。”

林青心不像忍，但林父说得对，翠玉轩的人，他们惹不起。

“我不甘心！”林青心眼里泛起泪花，“凭什么？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既没有作奸犯科有没有阻碍他们的生意，他们凭什么平白打人？！”

有权有势？

徐琮有权有势，所以就可以把她扔给三个令人作呕的莽汉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县令就可以无视百姓的冤屈，让她的父母惨死，让牛头村被一场大火烧成灰？

“既然不甘心，为何不前往翠玉轩问上一问？”易子庭的声音突然闯进心里。

2018-1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