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青岛非常冷，不但冷，还有风，呼啸着在窗外乱窜。在这个没有暖气和空调的小店，万美穿着准备在温暖如春的西餐厅用餐的薄裙与外套，没一会儿就冷得浑身发抖有些受不住，而与万美穿得差不多的曹莉莉倒是满面红光，看不出一点寒意。

爱情真的比暖炉更让人温暖。

幸好在万美冷到快要僵硬的时候，张炕打来电话，说要请她看电影。以前他邀请万美的理由不是吃饭就是吃饭，这次比较有创意，再加上万美的确很冷了，就一口应诺下来。

张炕很容易找到这条街，只是好容易才找到这个小店。曹莉莉把李默成介绍给张炕认识，两个男人挺虚伪的握了手、寒了暄。

车上张炕装作不经意地说：“那个李默成，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大款到这种店吃饭？我看他不是彪子就是拿你们当彪子。”

万美第一次听青岛人说她“彪子”时她听成了“婊子”，当时差点和那人拼命，其实人家只是调侃你有些傻而已。

彪子是青岛土著语中的“名骂”，本来指脑子不灵光、有些傻的人，现在意思扩大了，一切行为夸张、浮躁、张狂、不要脸、做事不合乎常理的人都可以称为彪子。

“别那么说，他可是曹莉莉追求队伍中金子最多、长得最帅的一个，也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万美边捣鼓车上的空调边说，“有钱也不知道换个车，这空调一点不暖和。”

“谁让你穿成那样，和我吃饭也没见你这么浪过。”

“浪”，张炕故意说得磨磨叽叽、哼哼哈哈的，他怕万美误会，又不舍得丢弃这个意思。万美知道“浪”其实本意单单是指漂亮、靓丽，当然也有一丝别有用心的浪荡的意味。

“请说普通话！再说你也不是青岛人，被青岛人听见了要骂你一口胶东大白菜味儿还冒充青岛人。”身上总算有些暖和，万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座位上窝着，顺便调侃一下张炕挺惬意的。

张炕被万美抢白得没话可说，吭哧了半天无语了。万美暗自发笑，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不招人喜欢倒也不招人烦，这也是她一直没办法和他彻底断了或干脆嫁给他的原因。

“什么电影？”

“不知道，去了再说。”

“切。那不如去百盛转转，今天通宵营业。”

元旦前的打折万美没赶上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新年前还要打折一次，而且通宵营业四十小时，如果今天去那可是赶了个早，不会碰到要什么没什么，有什么都缺号的没趣了。

想到这万美一骨碌从座椅上爬起来，翻开包查看自己带了多少钱，还好，元旦发的奖金还剩一些，几张银行卡也都在包里，信用卡刚还了款可以重新开刷，那还犹豫什么呢！

万美精神抖擞地看着张炕，张炕明显不乐意了，万美不介意。

这就是独享别人的爱而自己不爱的好处，不用为迎合别人而扼杀自己。

“其实，其实，不是去看电影，是，我的一个朋友想见见你。”张炕有些支支吾吾。

万美随口答：“要不叫上他一块去逛百盛？对了，是男是女？”

“是我姐。她正好到青岛出差，吃晚饭的时候我提到了你，她想见见你，所以……”

张炕期望地看着万美。

问题很严重，万美快速在心里盘算着得失利弊。

见，那就是答应了张炕之前的表白，默认了与他的正式男女关系；不见，朋友也许就做不成了，那就少了一个挡箭牌、付款机、垃圾桶。

万美心里琢磨：虽然我现在飘飘荡荡像挂在空中的、没有着落的、就要凋落的、熟大了的果子，可也不能随便找个旮旯角窝着呀，虽然找不到蜜罐酿不成蜜，那也得找个看上去顺眼些的坛子，毕竟待上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而我不打算不喜欢了就换坛子。

“那个……其实……要不你在这里把我放下吧。”万美低着头没敢看张炕，她知道他有多失望，就如她当初被别人拒绝一般。我知他心，却不能因为知而委屈自己。

车缓慢地停下来，万美轻开车门，蹑手蹑脚地下了车，车也很快就掉头走了。

停的位置就在中山路，走上几步就到了百盛，人很多，熙熙攘攘看上去都是女人，偶有男人也多是被女人拽着一脸的无奈。万美以为自己会兴奋地冲进人海，可一刹那她的心却突然觉得很疼，好像失恋的人是她不是张炕。

这世界上没有谁会不需要回报的对另一个人好，张炕不是，万美也不是。

万美环抱着自己，自怨自艾：孤独的青岛又少了一个待我好的人。

万美猜测曹莉莉与李默成进展很迅速，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见她来约自己吃饭逛街，事实也的确如猜想一样，只是没想到如此迅速，一个星期后再见曹莉莉，她告诉万美，她与李默成已经同居了。

万美张大了嘴又连忙合上，她不好意思表示出自己的惊愕。

对于一个成年人，不，对于一个熟透了的单身女人来说，找到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男人，先同居比贸然结婚还是要安全稳妥得多，长久单身的两个人究竟适不适合结婚，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不过当曹莉莉说他们同居的房子，不是李默成的豪华别墅，而是曹莉莉在外租的小套房时，万美还是情不自禁大呼小叫地嚷着起来。

“你疯了傻了？他那么有钱应该给你买房子而不是住你租的房子，就算不给你买房子，那也不至于带你住出租屋吧？”

“经济危机，他的生意也受到了冲击，房子拿去抵押了，再说我也觉得在我这边住要方便得多。”曹莉莉慌忙解释起来。

这个女人先爱上了人家的钱又爱上了人家的人，看来是全军覆没了。

“他不是说在畅海园还有一套三居室吗？”万美不甘心。

“租出去了，要一年后才到期。他说如果不是碰到我，他是想去南方的，所以就把房子租出去了。我觉得住在哪无所谓的，再说我和他在一起也不是在乎他的钱。”曹莉莉极力为李默成开脱。

万美无语了。

万美有个观点那就是：爱上钱的女人没什么不好，就如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一般，只是很多女人明明爱上的是钱，可到最后没见到钱反倒贴了自己这个人。

万美害怕曹莉莉继续为自己、为李默成争辩，她觉得她是心虚的，心虚到有些可怜。

“张炕再也不会来找我了。”万美转移了话题。

“他和我说了，我以为他是想让我劝劝你，没想到他说不必了，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万美沉默了，心里涌起对张炕的无比歉意，还有一丝丝的不舍。

女人常常爱买东西、屯东西，用的呢其实就那么几样，于是闲置了。闲置多了，就得处理掉，可临到头要扔了，你又会把决定扔了的捡回来。对于感情也一样，占有比使用更有满足感。

那晚，万美鬼使神差地给张炕发了一条短信，短信斟酌了很长时间，不能太暧昧也不能太疏远，给他一点幻想又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在撩拨。于是就发了五个字：最近还好吗？

短信是站在小区门口发的，她不想回家发这条短信，怕打开灯看到满屋子属于别人的新婚家具会突然有结婚的欲望，怕短信在这样意乱情迷的情况下变得犹豫和柔情。

发完短信，万美走在歪歪曲曲搭满了违章建筑的小区道路上艰难回家。

在香港花园住了一阵万美才知道这个小区是市南物业管理最不好的小区，在这里四处可见违章建筑，随地可见小狗的粪便。

万美走得很小心，没踩到粪便却还是踩翻了一块地砖溅了一脚的污水，最尴尬的是她身子一歪，连续踉跄，等稳住了脚步，已经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了。

万美的脸贴在那人的胸口，他的胸口很硬，却很有弹性，因为没有支撑，她只能用手撑住他的腰把自己支起来。

“对，对不起。哎哟……”万美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脚完全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身子又是一歪。

男人一把扶住了她。

2018-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