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地紧跟着赵武上了车，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匆匆扫了眼车厢，我便把脑袋扭向窗户外面。盯着缓缓向后退去的田野和山脉，我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人渐渐抽离。

“小夏，听说你和二牛……已经很亲密了？”突然，坐在我身边的赵武用手肘捣了我肩膀一下。我本能地向着和他相反的地方挪了挪，被他捣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都做了生娃娃才做的事情啊？”赵武的话叫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抿了抿唇，低头去看双脚。

“看你，跟哥还见外！”赵武的脚和我距离仅有几公分的缝隙，我低头的时候，他竟然悄悄向着我这个方向动了动。这一动，正好踩在我受伤的那只脚面上。

我疼的下意识倒吸口气，赵武张嘴来问的时候，我还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把脚往座位底下缩了缩。

赵武似乎是看出了我在强撑，伸手轻轻拍打了我肩膀几下，意味深长道：“小夏啊，既然你和二牛都喊我一声哥了，那么以后出门在外，有什么事情，就别拿哥当外人啊！”

“赵武哥，我会的。你是我哥，二牛哥也是我哥，我不会把你们俩分开看的！”我点点头，紧抿着嘴唇，突然有些希望这客车可以开得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好想现在就可以看到二牛哥啊，哪怕是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栅栏……我盯着窗外，看着那些山水树木在客车的前进当中快速倒退。

不一会儿，那些东西就在我眼睛里成了一道又一道模糊的黑影。我本能地伸手去揉眼睛，却发现视线被我揉得越来越模糊。

我张了张嘴，立即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溜进我嘴里。我舌尖动了下，心里的苦涩感便变得越加浓烈。我很想知道二牛哥坐牢的前后经过，可我不知该问谁。

“小夏，你咋哭啦？”

“没……沙子进眼了！”

“哎……你这孩子……刚才还说会把我和二牛看的一样呢……”说话的时候，赵武突然再次向着我的座位挪了挪身子。

我被他吓得连连往车厢边上缩，直到整个人蜷成了一只燕尾虾。我无助地往车厢四处看，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无人的座位。

“知道你二牛哥犯了什么罪嚒？”赵武开始关心起二牛哥来，他这么一说，我登时又打消了不和他坐在一起的想法。

我默默地盯着脚面看，我没有追问。我想既然赵武突然提到了这事，就一定会跟我讲清。

果然，他一个人在那里唏嘘了半天，说什么二牛哥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我这么好的未婚妻，怎么还出去跟那些又老又丑的城里女人搅和在一起。

我张了好几次嘴巴，本意是想反驳他。但是转念想起这次前来寻找二牛哥，很大程度上还得仰仗着他，只得假意顺从，默默地跟着他后面点头。

“小夏，其实……”突然，赵武一手按在我搁置在座位上的右手手腕，搀起来，放到他胸膛：

“小夏，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呢？你知道的，我爹是村长，我是村长的儿子。未来，我也会是村长……”

“赵武哥……赵武哥……不要这样，你……”赵武的话叫我心里一阵慌乱，我早就从他看我的眼神里察觉出了不安，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我挣扎着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右手，瞪着他，看着他的胸膛在我的怒视下起起伏伏。最终，他突然把身子往后一倒，长叹口气：“罢了，既然你这样冥顽不灵……”

“如果这次他出来以后，对你一直都很好，那么我就成全你俩吧！”他将手臂抬了起来，遮挡住大半张脸。

一掀一合的嘴唇告诉我他在讲话，只是从两片薄唇里冒出的话突然叫我心里十分不安。我恍惚地盯着他被手臂遮挡了的脸庞，直到前方驾驶员喊我们下车。

因为从来没有去过县城，所以我几乎是机械性地随着赵武下车，跟着蜜蜂似蜂涌而出的人群往汽车站外面走。

走到一个有着铁栏杆挡住的长条门前，赵武伸手拽着我手腕，叫我弯腰跟着他穿过去。

我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在赵武的连番催促下，弯腰、低头，脸红心跳地追着他屁股穿了出去。远处有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冲着我和赵武叫喊，我吓得赶紧小跑着窜到赵武前面。

我担心当初二牛哥就是这样惹事的，所以才会被县城里的公安当不法分子抓进了牢房。

赵武哥有些奇怪，当我和他溜出好长一段距离，我把心里的担忧跟他说了出来的实话，他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我被他笑得有些局促，他转身拉住我又往另一处看起来很像是进口的地方走。走了一段距离，我伸长了脖子往大门里面看，果然看到了好些个看起来很像是牢房似的大玻璃门。

我吓得赶紧把身子缩到门后面，赵武眉头一挑，看着我，愣了半天突然回头看看那些个用铁栅栏和玻璃隔开的地方，又回头看我：“你以为那是牢房？”

我被他问得一愣，紧抿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决定点头。是的，我以为那就是牢房，我一向晓得城里的治安很乱，没想到竟然乱到出了车站就是监狱的地步。

我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二牛哥那么实诚的一个人，到了城里不过才个把星期的功夫，怎么就会犯了嫖娼这样的大事。坐牢呢，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我突然想起我爹，自我出生到现在，我奶一次都没有带过我过来瞧他。我不知我爹是否就关在这个县城的牢房里，按理说，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县太爷有牢房，犯人都在里面。

“赵武哥……”我伸手拽了拽他衣袖，我想问问看，我那被他背在肩膀上的包袱里，那些牛大叔卖房子换来的钱，到底够不够把二牛哥换出来的。

以前我就看过那些县太爷黑吃黑的戏码，我还看过因为钱给少了，县太爷突然改变主意不放人的。我想提醒赵武哥，没见着二牛哥，咱不拿钱出来。

2017-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