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店套房内，浴室里传出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床头一柱微燃的香正熏到一半，四散开袅袅的热雾。

穿着睡衣的女孩从昏睡中醒过来，睁开眼睛迷茫地环顾了四周，等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在床柱上之后，脸色微变，剧烈挣扎起来。

“这……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要绑我到这里？放我出去，我……”

浴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双棉白的浴鞋从里面出来。水滴从男人的脚踝一路往下，滴滴答答流在了绒白松软的地毯上。

“这里是哪儿，不重要。”

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依稀在灯光中分辨出他脸上的轮廓。逆光之中，他的脸越来越近，灼热的呼吸几乎就要喷在她的面颊上。

“重要的是，你知道惹怒了我，会是什么下场。”

男人微微靠近，指尖一点点从她的额头，游移到了她的唇角。他眼里有分辨不清晰的光，让她觉得无处可逃。

“不……不要……不要！求你……求你！”女孩剧烈挣扎起来。

有大朵大朵玫瑰的床单上，女孩无助的泪水从眼角划下。

“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了你，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我……我……”

“已经晚了。”

男人邪魅一笑，俯身，吻了下去……

“咔！停！！”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导演喊了NG。

男人一愣，直起身：“导演，又怎么了？”

镜头往后一推，一下子映出了整个房间的全貌。

原来这个房间里并不是只有男女两人。后面一圈跟着摄像师摄像助理，化妆师化妆助理，导演副导执行导演，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数十个。

暧昧的气氛烟消云散，众人围成密密麻麻的一圈人头，此刻齐刷刷伸长脖子，朝着窗户外面望去。

“导演，这次不是好好的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夏朵一改之前那小麋鹿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推开男演员站起来，有点不耐烦走到了显示器前。

她经纪人立刻给她披上一件宽松浴袍。夏朵随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推开摄像助理独自在显示器前停留了片刻。

上面的构图和演员表情都刚刚好，唯独画面的一个小角落里，似乎不经意拍到了个窗外的什么东西……

她抬头，沿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于是，她终于知道满屋子人齐刷刷伸长了脖子，究竟是在看什么东西了。

此刻，窗户外面正有几架来回盘旋的无人机。

谁也不知道这三十层楼高的酒店套房窗外怎么会有无人机的存在，最重要的是，这几架无人机不去别的窗户，就在他们窗户边转悠。

这从左飞飞到右，从右飞飞到左，也够影响他们拍摄了。

导演一挥手，指挥旁边的小助理：“赶紧去把这小模型给赶下去！我们继续拍，刚才那条重来一遍！”

屋内工作人员怨声载道：“又要重拍啊！这都来几条了！再拍下去天都要暗了……”

“没办法啊，继续继续吧……”

那助理走到窗户边，正要去挥手赶那无人机，模型里面忽然爆发出了一阵震破耳膜的广告声。

“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带着小姨子跑了！所有产品清仓出售，清仓出售！……”

屋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震耳欲聋的广告促销声里，大家面面相觑，都被这个无人机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给震撼住了。

导演抓狂：“快把声音给我关了！”

“关不掉！找不到开关啊！”

“快赶走啊！赶走！拿个什么东西飞过去！”

“不行啊导演这个东西躲得可快了！还会喷水我擦嘞！攻击性模型啊！”

“快报警啊！叫警察！”

“喂喂110吗？警察你们快点来啊！赶紧来救场！”

场面闹成了一片，众人都乱如一锅粥。

夏朵挤开拥堵成一片的人群，反方向走出了酒店套房。

站在房间门口，她没什么表情，静静停顿一会儿，拨出一通电话。

“我找晟平川，立刻给我接通他的电话。”

对面是客服温柔的声音：“夏小姐，总裁正在忙，您要不要稍等晚一些的时候……”

“现在，立刻。”

对方不再多说，电话很快转接了。

“喂？”

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

那边的人似乎在忙，电话里有纸张翻页的摩挲声。纸张在风中跌宕起极轻微的弧度，刚放下的杯子里荡漾开一圈水痕。

“晟平川，是不是你搞的鬼？又把我好好的戏给搞砸了？”夏朵一开口就质问。

听到是她的声音，电话那边的男人倒像是心情不错。

他停顿了一下，从文件中抬头，正好望向对面占了整面墙壁的鱼缸。几尾蓝凤尾热带鱼正此起彼伏地流动，鼓起腮帮子吐出许多小泡沫。

想到夏朵气急败坏鼓鼓的模样或许也是如此，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夏朵，不想演随时回来，别太累。”

夏朵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鸡飞狗跳的场面，一口闷气憋着怎么都抒发不出来。

“我这哪是不想演啊，我想演都没法儿演，你什么时候能不捣乱，安分一点？”

他的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笑意。

“夏朵，我向来很安分。”

电话那边的办公室似乎有秘书推门而入汇报紧急情况，刚一个“晟总”脱口而出，这边的人就用一个手势制止了他。

外面的军情十万火急，里面的人反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他伸出一只手，用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叩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节奏刚刚应和了午后的夏日外头拂过的微风，和树叶间隙中摇晃着的疏影。

秘书知道自家少爷肯定又是在跟夏小姐通话了。少爷向来如此，一旦是关于夏小姐的事，就仿佛立地脱胎，连时间和空间都与他无关了。

一把鱼饵撒向鱼缸，里面的蓝凤尾争先游过来，缕缕散开的尾仿佛是一抹抹水中晕影。男人向后倚靠，闭上眼，像是相当享受这短暂的片刻。

哪怕，此刻他正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挨骂。

2018-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