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寺方丈的新晋徒弟常欣的外表无不透着“我是一个老实人”的信息，然而他的里子是黑的，也就是所谓的天然黑。

这日，周家的小公子娶亲。

老实人常欣身上穿着血红色的袈裟，拿着一串佛珠，十分高冷的在周家门前站住，打量了好久。

永安寺在姑苏城的分量极重，何况清思在当时已经成为永安寺的住持。作为清思唯一的弟子，常欣自然被众人所知。毕竟清思与空玄不同，自从有了这个徒弟，清思就整日整日躲在后山上不出去，所有事情都直接扔给常欣处理。

周家的人看见常欣不请自来，也不能不让他进去，便派出一个家丁来迎接他。

常欣学着清思淡然的模样，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扭头就走。

家丁站在门口十分尴尬，脸上的笑容僵住。

看热闹的人们哈哈大笑，家丁自讨个没趣心下不爽，又见看热闹的多是乞儿，便骂道：“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

不巧，这看热闹的人里正好就有新上任的州府大人。州府大人刚从城主大人那里回来，被城主痛骂一番，如今心里正十分不痛快，被家丁这么一吼，气急。

回去后，州府大人拼了命的去翻周家的老底，还真被他找出了几件大事。

其中一件牵扯到几年前闹得极凶的杜家灭门惨案，州府大人心下一惊，却是惊喜。城主大人嫌弃他上任一年还未做出什么功绩，如今正是他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

州府大人顺藤摸瓜的找出了各种表明周家参与杜家灭门惨案的证据，至于萧家是否无辜，这件事情他自然管不着。就算是萧家真的无辜，已经被皇上拍板定下的东西，哪里还有翻案的可能性。他能做的只不过是再把周家拉下水而已。

本来十分繁华，因为杜家和萧家全部出事而跻身于姑苏城一流世家的周家一夜之间被全部下入大牢。

这位州府大人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根本就没给周家任何向外求救的机会，便直接把人抓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跟城主大人禀报，那边便来了信件，让他赶紧把这件事情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

州府大人还没弄明白夜长梦多是什么意思，常欣便也找来了。他十分和气的和州府大人喝了几杯茶，两人闲谈了几句。

“听闻州府大人最近立了一场大功。”

“嗯？”

“只是差了一步之遥，不知州府大人为何不走下一步了呢？”常欣抬起一双眼眸，极其温和的说：“毕竟夜长梦多，我劝州府大人还是尽快完成了好。”

州府大人心中一惊，他看着常欣，那位少年的脸上挂着极其温和无害的笑容。

他点头，说：“我看明日便是个好日子，不知法师如何看？”

“不敢当，大人不若就叫我常欣吧。”常欣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换了个话题：“听闻大人自从上任以来，十分勤恳，每日都要巡视大牢一遍。这真是让常欣敬佩异常。”

“我才是不敢当。法师被清思方丈收为弟子之后，所做出的功绩，在百姓中的名声可不是我这个下官能比的。”州府大人哈哈一笑，然后起身，对常欣道：“我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没有巡视大牢，大师要不要跟赵某一起去看看？”

常欣依旧挂上温和的笑容，这次带上了一丝温度。他起身，做出让州府大人先请的动作。

州府大人也不推辞，心中却吐出一口气，看来他赌对了。

大牢之中，周父和周母被关在一起，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光鲜亮丽的模样。两个人互相咒骂着，甚至时不时踢打对方几下。

“我就说让你不要那个败家子，若不是她，我们怎会和杜家扯上关系？”

“是我的错？那个贱人是我生的？要不是你在外面乱来，怎会有她？”

“我在外面乱来？你仔细想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她是我抱回来的，可是当初你也是同意了的！”

“我同意是为了将她献给皇上，从而让我们一家子像杜家一样飞黄腾达，而不是让她给我们找麻烦的！”

“如果不是你不看好她，并且整日让她不学好，哪里会这样！”

说着，周母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大叫一声一把抓住周父的头发。周父吃痛，一巴掌打在了周母的脸上。

“周曹喜，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跟的你！”周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脸上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

常欣看着，突然就失去了兴趣，他的心里又在顿顿的痛，仿佛心脏被一丝丝拉扯开来。他的仇人，原来不过是这种货色。肮脏而难堪，如臭虫一般。那么，在他失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些臭虫毁了他的所有？！

“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她掐死！”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了常欣的耳膜，他听到模糊的一句话。

“周桃夭，我杀了你！”

周母如疯了一般，不断的将脑袋撞上大牢的墙壁。

赵大人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卒役们按住她，别让她撞死，冲撞了贵人。

终于控制住，赵大人换上一副笑面，转身，刚想讲话，却看到常欣缓缓走出大牢，只剩一个背影。

“周桃夭？”常欣念道，唇齿间有一种缠绵之感。他总感觉她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可是他想不起来了。不过，既然她和杜家人有牵连，那么她应该与自己无关了吧。所以，这一切应该只是巧合吧，常欣捂住胸口，慢慢的走回去。

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州府大人有意的落在他身后三尺远，他感觉少年现在并不希望被他打扰。

常欣以为自己会高兴周家被灭族，却又发现并非如此。

“州府大人，确实无辜之人便也不要牵扯进来了，毕竟我佛慈悲。”

赵大人犹豫了一瞬，道：“不知城主大人的意思是……”

常欣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大人一眼，笑了下，道：“城主大人在永安寺做客时，特意提到不滥杀无辜一条，这也是姑苏城的城规，赵大人不会不知吧？”

州府大人摇摇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瞧我，最近忙的都糊涂了，法师可莫笑话。”

常欣笑笑，所幸这届州府是个明白人，否则他恐怕又要让成泽找个由头换人了。

“时辰不早了，赵大人，常欣也便先回去了。”

州府大人点头，略带恭敬之意，道：“法师慢走。”

第二日，周家迎来了最后的判决。

没有株连九族，只是斩杀了周家直系，剩下的没有参与之人全部被赦免。只是，就算如此，他们也被牵连了许多。毕竟，他们是周家的亲戚。即使他们从未享受过本家带来的富贵荣华，也从未与本家有过任何牵扯，可是，出了此事后，他们便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2018-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