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荣和的话，那人缓缓转身，眼神也随之飘向那一排排整齐的竹子。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雨细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正是下着细雨，细雨绵绵，这竹子似是吸饱了雨水，正卯足了劲儿地往上长。

“近来天凉，虽是打了春，仍是寒冷，你今日去着沉香楼，也吹了几个时辰风，”目光略过竹子，看向叶荣和，“如今下起了雨，你却还在外头，明日，李大夫怕是又得来了。”

说完，便回头朝着屋里，声音提高，“红袖，拿把伞来。”

叶荣和也不顾那人言语，眼神依旧望向竹子，“这些竹子，还是我幼时栽下的，我自幼身体不好，如今这些竹子已是越长越旺盛，可我的身子依旧是这幅样子。”

说起自己的身子，叶荣和也并无掺杂多少情绪，从小便是如此，他自己也是早已习惯。

言语间，红袖已经是把伞取来，边走边撑开伞来，走到叶荣和的身旁。

红袖见叶荣和伸手接过来了伞来，便微微福身，随后低头前行离开。

叶荣和一手撑伞，一手裹紧了身上的貂皮，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起来，“父亲当时带着我亲手栽下了这些竹子，我还记得姐姐在一旁看着时的情形，可是如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姐姐，父亲。”

叶阙看着叶荣和，嘴唇微微动了下，却也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两人静静站着，一时竟然相对无言。

叶荣和望着竹子，叶阙望着叶荣和。

过了许久，叶阙突然开口，“我知你们姐弟情深，难道只有你母亲与你伤心难过，我就不曾伤心半分么？”

“已经安排好了问矢姑娘的住处，就住在祖母的曾喜爱的院子——世外桃源里，也挑选好了婢女服侍。”似是不愿再和自己父亲扯着这些风雅之事，叶荣和直奔主题。

叶阙走到叶荣和的面前，缓缓开口道，“荣和，你自幼聪慧，自小和三王爷一同读书长大，本就熟悉，为父与三王爷自然关系匪浅，你若是愿意……”

“别说了，父亲，我曾经发过誓言，绝不会，参与进这些事来，我既心意已决，就莫要劝我了。”

不等父亲说完，叶荣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出来如此一番话。

“可是及官，他不能死，他对三王爷还是大有用处。”叶阙说着话是，眼睛的精光一闪而过，“那问矢，她住在沉香楼的三殿，她可是这姑苏的种蛊人，谁曾知道她与你姐姐做过何交易。”

叶阙说着，不自主的又远离了叶荣和，“我可是听说，她问矢与人种蛊，交易的可是人最宝贵的东西，这样的妖女，留着就是祸害。”

看向叶荣和，发现叶荣和仍在注视着这满园的竹子。

“如今，所有证据都指向着问矢，倒不如顺其自然，也先如此。待到来日，三王爷登基，不用你说，我必亲手处置了负了你姐姐的人。”

叶阙自己都不曾发现，他说起问矢的时候，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竟然不曾发现，他是如此厌恶，厌恶到竟然不想把她留在这世上。

问矢的脸，同她娘的脸，极为想似。

十成的继承了她娘的美貌，仔细相比之下，确实也有不同，却是问矢比之多了份清冷。

今日也领略了问矢的性格，全然不似她，更像是她那个惹人厌的爹。

不过骨子里的倔，倒是与她娘并无两差。

说起问矢她爹，她爹……

叶阙这才想起，今日见到问矢，问矢的相貌，似极了故人。

于是，他便一眼，就认出了问矢是她的女儿。可是他倒是忘记了，当年苏家一家十几口惨遭仇家报复。

一时之间，苏府的人，逃的逃，跑的跑。一把大火烧了苏府。

火灭，人没。

如此说来，问矢倒是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且就在这姑苏，安然无恙的生活着。那么，不知道问矢的弟弟，是否也安然活着。

既然，他都能一眼认得出问矢，那么必然也有人可以认出。

虽然她娘自从出嫁后，见过的同朝为官的官僚不多，但是天容卓越，难保没有人记得。

叶阙与苏家，交情不多，所以不知晓苏家，究竟得罪何人。

只是当年，被害之人中，确实有一个小姑娘，年岁与问矢当年相当，如此看来，但是偷天换日了。

只是，如今问矢为何会习得蛊术，看她的样子，似是对当年之事，毫不知情，这又是为何？

叶荣和一脸震惊，想不到父亲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推辞，“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便是颠倒黑白，任由好人被冤枉，任由作恶的奸人逍遥法外吗？”

叶阙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开口，“荣和，父亲这样做，全是为着我们叶家啊，以后，你便会懂，你会懂的。”

叶阙说罢，叹了口气。

是啊，为了叶家，都是为了家。

不当家，不知当家难。

他虽贵为当朝太师，可是越来越不得皇上看重，皇上膝下几位皇子，并未立太子，可是几位皇子中，也就数三皇子最具野心，最有势力。

权衡之下，他只得归于三皇子队列。

既然把全部都压在了三皇子的身上，那便是没有退路。

来日，三皇子要是登基，他叶家必定风光无限，备受皇恩。

可是，如若不是三皇子，不是三皇子登基的话，那无论哪个皇子坐上了那个位置，都不会重用一个曾帮着其他人，与皇上抢皇位的家族。

这一条路，一旦走上，就没有了退路。

不是成功，便是万劫不复。

叶荣和也不恼，定定地看向父亲，“我不会懂，我也不想去懂，我现在只想找到杀害姐姐的恶人，亲手除之后快。”

看着自己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叶阙越来越体会得到，自己是无法做这儿子的主，偏偏又是如此聪慧，也不知他有着这样的满腹学识，究竟是好是坏。

倒不如这一身才华给到炳儿身上。

不等叶阙开口，叶荣和就对他下了逐客令，“父亲早些回去歇息吧。最近荣炳处理家事上似是不太顺手，父亲闲时可要多教导教导他才是。”

叶阙叹了口气，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再插手叶荣香被害一事了。

“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说罢，叶阙转身离去。

叶荣和见父亲已走，也转身进入屋中，收了雨伞，脱下披风，简单收拾，便准备去榻上安歇。

而叶阙回去后，一夜，却是辗转反侧，念着故人，心中总是回忆起以往的事迹。

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昏睡去。

睡不多时，又早起去上朝。

2018-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