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朋友如今在家，寄信慰问了木棉，将自己的名字，地址以及联系方式都写了上去，落款竟然就是三个月前。

“好棒，倩倩，你从哪里找到的？”我笑得极为开心。

她瞥了我一眼，耸了耸肩：“昨晚整理柜子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过，我没有拆人信封的习惯，刚才见你那样，觉得信封里可能会有线索，就拿给你了。”

我讪讪一笑，拆别人信封什么的……事权从急嘛！

更不迟疑，我立刻和孟倩倩一起，循着地址找到了那位孙姓老兵居住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老兵住的并不远，就在郊区内，两小时的车程，我和孟倩倩打了个车，靠着车窗小睡了会儿，便到了地方。

房子很精致，是自家盖得那种，前面有个小小的院子，种了菜。

我和孟倩倩站在院外，轻轻扣了几下铁门，有个年轻人走了出来，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

“这位先生，我们找孙老先生，请问他在吗？”我含笑，恭敬道。

他微笑，点点头，打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无比绅士道：“请进。”

我们跟着他进去，孙老先生此时坐在客厅，看起来依旧是神采奕奕，虽然背有些驼了。

他慈祥地一笑：“两位小姑娘，找老头子我有事吗？”

“爷爷，”我牵着孟倩倩的手，开门见山问道：“我们是木棉老奶奶的……朋友吧，她现在重病住院，很想知道何东之去了哪里，想见他最后一面，请问您知道何东之的下落吗？”

孙老先生一愣，随即想起，目光变得有些恍惚，似乎是思绪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我自然是知道的。”他轻叹一声，感慨道：“何东之在四十年前的西藏考察中，已经去世了，那是我的老战友啊！”

“木棉妹子竟然等了他几十年，这份心，他若有在天之灵，也该感到欣慰了。”孙老先生叹息着，同时神色中充满了动容。

我十分不解，难道木棉真的一直在等一个死人吗？

当着孙老先生的面，我自然不敢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毕竟灵魂出窍的事太过诡异，最好还是保密。

“爷爷，当时何东之的尸体找到了吗？”孟倩倩眼珠转了转，幽幽地问了一句。

他一愣，随即面上浮上一种浓重的悲哀，此时的他，仿佛不是刚才那位慈祥的老爷爷，而是品尝着绝望的战士。

过了许久，他摇摇头，轻叹道：“当时，发生了雪崩，他们都被埋在雪地里，我带领的那一队近三十人，除我和另一个体壮的，无一生还。”

孙老先生像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咬牙继续道：“他们都是最值得尊敬的人，尸体自然是没办法寻找，我这个队长……对不起他们！”

说完，他站起来，行了个军礼，脸上的悲戚越发明显。

那个年轻人连忙扶着他，让他坐下：“爷爷，您别激动。”

他不赞同地看了我们一眼，我心一惊，忙出声安稳了孙老先生几句，向小伙子道了歉，这才离开。

一路上，我和倩倩都很沉默，直到到了医院门口，我才喃喃出声：“木棉等的竟然是个死人啊。”

“呵呵，”孟倩倩摇摇头，见我伤感的样子，轻笑道：“我觉得，何东之应该还没有死。”

我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她得意地勾唇，看上去很有信心。

一种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我盯着她看了又看，怎么看，都觉得她只是我那个普普通通的好闺蜜而已。

进了病房，我不再多想，来到木棉的床前。

她仍是目光呆滞地躺着，我轻叹一声，低声道：“木棉奶奶，何东之他已经死了，在四十年前的西藏考察中为国捐躯的。”

木棉眼睛似乎动了动，却是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垂眸继续道：“奶奶，您别再执着了，他死的那么早，您再想着他，只会徒增伤悲。”

只是一瞬，木棉那浑浊的瞳孔变得清澈灵动起来，虽然仍旧是满脸的周围，却让我在这一瞬想到了那位民国少女。

一样澄澈的眼眸，一样和煦的笑容。

她望了望我，眼神落在孟倩倩身上，仿佛吃了一惊。

停顿数秒，她温柔地笑着：“谢谢你们帮我，但是，何东之一定没有死。”

说完，颊上泛起了红晕，像极了少女时代。

我不由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她，只觉得十分亲切熟悉。

“这段时间里，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他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她轻轻皱眉，忽地痛苦万分：“不过，也不能怪他，我有了孩子，有了家庭，可唯独没了他。”

想到她那个所谓的丈夫，我只想冷笑，可看见木棉老奶奶陷入沉思，我不愿再提。

待她稍稍缓了些，我忙转移话题：“木棉奶奶，您说何东之没有死，可是万一死了呢？雪崩被埋，几乎是没有生还可能了吧。”

她思绪被我拉回，摇头轻笑了笑：“他没有死。”

“在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有一棵相思树，上面凝结了相思豆，那是死者生前的记忆，而我确认过了，何东之的相思豆，不在那上面。”她看着我，眼神澄澈的透亮，似乎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心底。

我半知半解地点头，也对，木棉既然已经灵魂出窍，那么她应该是到过阴间的，没见到何东之，那么说不定，何东之真的还没有死。

想到这里，我堵着的心稍稍宽慰了些。

我们陪了她许久，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讲何东之的点点滴滴，虽然我看过，但听她亲口说起来，却是另一种感觉。

酸涩与心动，求之不得与深沉爱恋，那么复杂地交织着。

直到将近晚上，孟倩倩忽然贴心道：“木棉奶奶应该也累了，离离，我们回去吧。”

“嗯，你们回去吧。”木棉奶奶笑着，无比的温柔。

我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沉默地跟着孟倩倩出去。

2018-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