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从外面看着不大，里面装的东西倒是挺多。林静肖、苏尧，侍女三人不算，正中的檀木方桌，旁边热气上腾的小炉子，还有后方放置的软枕被子，装着精致点心的小食盒，车厢地面还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毯。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这八字箴言，每个江湖人都是如此奉行，突然进到这种无一不精致的车厢，苏尧有些不自在。

林静肖见她进来，随口道：“随便坐吧。”

苏尧不想靠近，怕被这股土豪之气煞到，坐在门边还找了个借口：“王爷载我一程，我坐门口保护王爷。”

林静肖侧身拎过冒热气的紫砂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笑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我喝的茶叶不方便携带，就喝些水吧。”

苏尧听见这八个字，浑身一抖，小心地接过林静肖递过来的茶杯，低声道了声谢，抿了一口，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这清澈的白水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味道。

车多人杂，本就需要几天的路程，硬生生地拖了十来日，苏尧心底对这种出门‘从简’恨恶到了极点，拖慢了她去拯救师妹的时日不说，在这里更是拘得她浑身难受。

第七日，她便借散心之由，借了匹马在外面跑着。

一路上不断有零星几个人路过赶往其他地方，衣衫凋敝，拖家带口，苏尧看着不忍，还会随手散几两银子，在这些人的口中东一块西一块拼出了时疫的事。

襄阳县本是偏僻小县，没什么大事发生，百姓安居乐业，自产自足，商户生意也不多，算是一世外桃源。可三月前的一日，他们整个县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清晨起来有人说口干舌燥，喝了几大桶水，肚子都圆了起来，可口渴还是没有解除，越来越多的人都出来找水，有身体病弱的，不是口渴，直接皮肤开始生疮烂肉，那些喝水解渴的最后也避免不了，村子里一时乱了开来，说这是时疫！

时疫，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掀起了巨浪，人人神经紧张，生怕碰到那些已经生了病的人，有钱的赶紧出去找大夫，没有钱的只能在这里等死。过了不久，有一个游方大夫来到这里，说他有药丸可治百病，第一粒不要银钱给县里的人服用。大家死马当活马医，吃了药丸。一人高喊，我好了。众人只见他能跑能跳，一扫颓废之气，大喜过望，争相着要买药，相信多吃药就能治好病。

神医这下就不是不要银钱了，反倒提了个天价，可为了命，这银钱就不值什么。药丸遭到疯抢，他们这些没病没钱的，就只能搬出去了。

苏尧心下一叹，若不是紧要关头，谁愿离开生长之地，旋即开口问道：“官府不管吗？”

那人摇摇头：“官府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死的人太多了……”

苏尧大怒，那人见了以为她要打人赶紧跑了。

苏尧找不到什么发泄之处，只得纵马狂奔。这种情形下，师妹的命要救，襄阳县的人命也要救，可怎么救，光凭她一人……等等，她吁了一声，勒紧缰绳掉头朝林静肖的马车奔去，还有个林国的四皇子在这呢。

她下了马，一缩身进了车厢，林静肖头枕在婢女的膝盖上，额头两边一双芊芊玉手正在轻柔地按摩着，他闭眼似是享受。

苏尧心下大骂，就是这群只知享受的权贵，下面的官才会报喜不报忧，瞒着襄阳县的事。她心念转了几番，眼见那四皇子越发享受，婢女给他喂了口小食，他居然不睁眼吃了下去，毒死他好了！一时忍不住叫道：“襄阳县是你的封地，眼下死了这么多人，你还在这里优哉游哉！”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那婢女手一颤停了下来，林静肖眼也不睁淡淡道：“继续。”

婢女只得抖着手继续按着林静肖的额头。

苏尧敢如此说，也是权量过的。在捉贼一事上，眼前的四皇子可是明事理的紧，看着也不是什么贪官酷吏，想着说上一说，也许能点醒此人。

林静肖并未发怒，可行车也未见加快，并且下令不准她先走，苏尧愤怒可也没得办法从几十名护卫的包围下冲出去。剩下的几日如同坐牢，连出恭都有婢女跟着。

就这样怒火越烧越烈的时候，一行人到了襄阳县。

襄阳县不大，可界碑总是有的，一块不大的石头伫立在大路一旁，上面刻着襄阳县三个血红的大字。风吹雨打，阳字丢了日，只剩下一道深深的刻痕隐约可拼在一起，其余的两个字颜色斑驳，鲜红尽褪。

苏尧坐在马上，高过他人一头，抬眼看去，襄阳县前面驻守着十多个士兵，手握长枪，拉起一道防线，既不让人进，更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苏尧只看到里面一角，房屋还算完好，也有人走动，只是从里面透出一股死亡阴暗的气息，一派萧瑟凄然的味道。她打马奔去，被士兵拦了下来，一排长枪对着她，一人厉喝道：“什么人？”

苏尧道：“我是王爷的人，来这里调查时疫之事。王爷的马车就在后面。”

能在襄阳县称王爷的，也只有当今的四皇子，此处封地的主人，宁安王。士兵静了几秒，探头朝后看去，一列车队行了过来，抬头一个高头大马的护卫，朝他们道：“宁安王来封地看察，速速让开。”抬手亮出一枚牌子，苏尧还没看清，身前的士兵都已经跪了下来，“参见王爷！”

抬首的护卫领着车马进程，并吩咐一名士兵去找县令过来，那士兵得令赶忙跑去通知。

那护卫路过时低声道：“还请姑娘于第一间客栈处等待，我家主子有事相商。”

苏尧不知林静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都朝着最里面走去，怎么和她约在第一间客栈？满腹疑问，苏尧落在最后，慢悠悠晃了进去，栓好马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大堂，她就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2018-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