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凯丽受不了打击，滑落到地面上。她又膝行爬到医生那里，抱住医生的大腿。

“医生，你再救救他，你再救救他！我听说有人死了以后按心脏还能活过来，叫什么，心脏复苏！你进去给他按一按，按一按好不好！”

她哭的肝肠寸断，眼泪鼻涕抹了男医生一裤腿，男医生被她抱的，想后退却拔不动自己的脚，只能就那样站着安慰程凯丽。

“家属，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心肺复苏术和电击除颤都试过，病人确实已经过世。您抱着我的腿，也没有用啊！”

只是程凯丽根本不听劝，哭的停不下来，一声一声在手术室前的走廊里回荡。

男医生只能招呼还算冷静的秦眠帮他。

“那位家属，请你把你母亲拉开。”

可惜秦眠也不是真的冷静，她呆立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有一句话，去世时间3点08分。

父亲，就这样去世了吗？

她其实不算孝女，尽管在父亲身边长大，但是她总觉得，她跟父亲真正呆在一起的时间很短。短的数的过来，短的说不上几句话。

她还没尽尽孝心的时候，父亲就永远不再了，可不就是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

......

“病人家属!病人家属在哪里？”

手术室门前又出现另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他喊了两遍也不见有人应答，只能继续说下去。

“病人已经脱离危机......”

“等等！”

秦眠恍然，她跑到新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的医生面前，向医生求证。

“请问，现在手术室里脱离危险的是因为车祸送来的患者吗？”

“是啊。”

“请问，他有什么特征吗？”

“特征，我没太注意，是个男的，算不算？”

经过反复询问之后，秦眠终于弄清楚。两个医生分别从两个并排的手术室里出来的，两个手术室里，一个是运输货物的大车司机，一个是父亲。

去世的那个是大车司机，因为没扣安全带，从车里甩出去，抢救无效，不幸身亡。而父亲，系着安全带，好好的在车里坐着，所以只受了轻伤。

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那个司机，但是秦眠真的觉得特别庆幸。

......

秦昊当天晚上就苏醒了。他苏醒的时候，秦眠正好出去，只有程凯丽一个人，坐在他的床边，看他醒，高兴的直抹泪。

程凯丽只是个窝里横的家庭妇女，没经过什么大风浪，菜市口买菜别人找了她一张假票她面无怯色，敢和别人吵，自己老公受伤进医院，命悬一线，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不许你再跟车了！你听见没有！”

她一边跟秦昊约法三章，不许他以后再跟大车，一边控制不住情绪，又哭又笑。

秦眠拎着一堆晚上在医院过夜要用到的换洗衣物回到秦昊的病房，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好听见程凯丽的哭声。

她想起程凯丽今天跪求医生的那一幕。

“医生，你再救救他，你再救救他！我听说有人死了以后按心脏还能活过来，叫什么，心脏复苏！你进去给他按一按，按一按好不好！”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还历历在目，声音很难听，像很吵闹的驴在叫，但是又让人很揪心。而现在，她在父亲病床边如释重负的哭中带笑，两种不同的感觉，形成鲜明对比。

不发生这件事之前，她一直觉得程凯丽是一个只知道钱，嫁给钱的恶后妈，但是今天，她不觉对程凯丽改观。尽管她对自己不好，但是她还是挺爱爸爸。

屋中，程凯丽跟秦昊抱怨。

“你死了，可叫我怎么办！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嫁给你十几年，福没享两天，你敢去死？”

程凯丽这话说的粗俗直白，秦眠嘴角撇起，收回刚刚对程凯丽的改观。算了，程凯丽还是那个程凯丽，后妈永远是后妈，是她多想了。

程凯丽哭的差不多，秦眠敲门进去，换她出去吃饭。

人走之后，父亲脸上的疲色一下子显露出来，秦眠看出，他刚刚是强打精神陪着程凯丽。

“何必呢？爸。你不舒服就跟她说，这老婆娶回来，不是为了供着的，何必在她面前强装。”

她心疼父亲，程凯丽对金钱贪婪，就像压寨农民的地主，而农民为了种田受伤，难道还要在地主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秦眠坐在程凯丽刚刚坐着的病床边的圆凳上，从拎进屋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一个苹果削起来。

秦昊为自己辩解。

“凯丽她孩子心性，受不得吓，看到我精神不好，又该担心了。”

秦眠不动声色的冷笑。

“您对她还真是好。”

“毕竟相伴多年了。”

秦眠削苹果的手停下来。

“那妈呢？我亲妈呢？你......”

“她？她不一样，她坚强。”

那晚没有说完的故事，秦昊继续下去，也许是死过一次，他对感情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提起当年，毫无保留。

“其实，你的性格很像她。她跟你一样，特别坚强，也执拗。做了决定，就一辈子不会改了。”

秦昊的脸看向窗外，华灯初上，小县城的医院里看不到有华丽灯光点缀的街景，抬头只有一轮月，在空中悬挂。

他表情沉重，似是进入什么不好的回忆里。

“当年我们回去之后，得知她妈去世。她们家一直就觉得她妈就是因为我才死的，就总憋着一股劲儿。”

“憋着劲儿，就要疏解。警察局找不到我人，又没有证据立案，判不了我的罪名，她家就在背后造我的谣。我爸好面子，总觉得脸上挂不住，渐渐就病了。”

秦昊偏头看秦眠，表情悲凉。

“他病死了。我害他死的，据说，临死，他都在说，我们秦家没有打死人的孩子。”

“我爸死了之后，我妈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油尽灯枯，没过多久就也去世了。”

他把明月看的情深，八尺男儿，眼底竟然也泛起雾气。

“但就算那样，我也没想过要和你妈分开。”

2018-19-01